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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 謠言

  楊家叔父一面說著,一面打鈴喊了從人去備馬,還特地同楊義府交代道:“一會到了地方,等你岳丈回來,我自會同他說這和離之事全是我的意思,你原是十分不愿,只是礙于長輩強令,給我壓著,也不得不同意了。”

  他已是聽得楊義府避重就輕地說過今日同范真娘相會之事,雖是覺得已是鬧得十分難看,然而認定畢竟數年夫妻,又有娘這個女兒在,再兼自己這個侄兒是個會哄人的,只要給他得了機會,夫妻兩個私下在一處敘敘舊情,認個錯,也不是沒有復合可能。

  一旦說動了范真娘,哪有父母熬得過女兒?

  便是眼下不肯,挨得久了,尋死覓活的,難道還會不肯嗎?

  范堯臣再如何厲害,到底還是個當爹的!

  叔侄兩個各懷心事,快馬加鞭朝范府而去。

  從出門至抵達,往日只要小半個時辰,可今日兩人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得地方。

  并無其余原因,實在范堯臣這一條街上,已是擠滿了車馬,一輛一輛,一騎一騎,排到了街口處。

  好容易擠到了前頭,自有下人遞上名帖,楊義府則是帶著叔父進了耳房。

  范家耳房外早已等著許多人,看他這一行人插隊,不少人登時急了眼,只是看著楊家叔父那一身緋色官袍,并不敢多言,只好問得旁人道:“這是誰人,不知有先來后到的嗎?”

  旁人便同他解釋道:“左邊那是范家從前的女婿…”

  “女婿?既是自家人,怎的還要在此等候?”

  “前幾日范家出了事,聽聞已是和離了…”

  一時之間,前后左右,門里門外,已是個個都悄悄看了過來。

  楊義府并不以為意。

  旁人的眼光,他從來不在乎,只一心在想著一會要說的話。

  那一封書信的事,只要推說自己全不知道內情,乃是旁人構陷,即便范堯臣不信,只要范姜氏同范真娘信了,后續總有辦法。

  至于其余東西,皆可推到這一個叔父頭上,唯有那瓊珠,卻不好找理由…

  也無事,就說這與自己無關,全是那賤婢不知在外頭勾搭了哪一個,而自己因受了叔父的強迫,拿族中來勸,是以只能想辦法同范家撇清關系。白日間給范真娘一問,雖覺得十分委屈,為了家族,也只能認下了這頂綠帽子。

  左右從前行事時也無人看到,屆時只要態度強硬一些,同真娘說,愿與瓊珠對質。一旦自己一口咬定,那瓊珠一個賤婢,難道還能翻得出什么花樣來?

  正想著,范府進去通傳的門房終于重新出得來。

  楊義府從前三天兩頭往此處跑,上上下下皆是眼熟,此時見了對方,心中仍舊有些自矜,只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然而很快面上便微微一怔,脫口叫道:“謝大娘!”

  那門房后頭站著一個老婦,聽得他叫,也不搭理,面上依舊是和和氣氣的,上得前來朝著楊家叔父道:“楊官人來得正巧,我家老夫人才有話要同您這一處說,也有話同楊小官人說。”

  她的稱呼甚是生疏,語氣雖然客氣,可不知為何,楊義府竟是從中聽出了一絲鄙夷。

  那謝大娘道:“老夫人想與楊小官人說一樁事咱們府上有個喚作瓊珠的婢子,今日投了繯,眼下正請了大夫在救治,也不知救不救得回來。”

  她表面上說是同楊義府說話,可一張臉卻只對著楊家叔父。

  又道:“老夫人也有幾句話欲要同楊官人說當日是楊家上門求娶,不是范家強要嫁女兒,既是已經義絕,將來便不要再往來了,免得再給人說范家厚顏無恥,倒貼楊家。”

  “已是辦妥了和離,錢物上也分得干凈了,再無什么要說的…”

  雖是見得一個下人,那楊家叔父倒也沒有不滿,而是和聲道:“此事是我楊家不對,到底還有一個娘,今次特是為此而來…”

  那謝大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幺娘子的事情,楊小官人已是出了文書,早在衙門那一處辦妥了,今后幺娘子跟著范家,同楊家并不相干,便是將來嫁妝也不用楊家出范家并不缺那一星半點銀錢實不相瞞,我家老夫人正給真娘子尋夫婿,已是挑了幾家合宜的,都答應得極好,說是定會將這小女兒視為己出,幺娘子自然要跟著去新女婿家,兩位官人且不必擔憂。”

  “況且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楊家若是要臉,今后便莫要再來了,我雖是個老婆子,卻也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楊官人是大官,自然更知道這個理!”

  她仗著自己是個下人,說話毫無顧忌,說完之后,只行了個半禮,理也不理,昂首挺胸退得回去。

  在耳房里候著的,誰人不是想要巴結范堯臣,此時見得那老婆子這樣的口氣,哪里還不知道范家的態度,一時之間,登時自四面八方傳出各色的話語來。

  “倒也不當用寡婦這個詞罷?”

  “我倒是覺得貼切得很,如此趨炎附勢之徒,瞎眼嫁了,怕是比寡婦還不如啊!”

  “楊家也是大族罷?聽聞在薊州很有名范…”

  “你懂什么,都說仗義多出屠狗輩…”

  “秦兄,后頭切莫說了,咱們這一室里頭可都是讀書人啊!”

  “讀書人里頭有我們這樣的,也有不要臉的…都說杉樹皮厚,依我看,哪里及得上楊樹的皮厚啊!”

  人人都在冷嘲熱諷,然而到底沒有直接點名,礙于顏面,楊家叔侄二人自然不好辯駁。

  這一回,倒是范家那一個門房上得前來,指著門口道:“家中另有安排,怕是不便見兩位官人,若無它事,還是且請罷…”

  話說得倒是委婉,可言下之意,同攆人也無什么區別了。

  楊義府面上一陣紅一陣青,給一群不入品的小官在此處羞辱,只覺得自己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眼見自家叔父已是轉身出門,只好跟了上去,一不留神,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怎的回事,竟是給門檻絆了一下,好險拽住了大門,才沒跌個狗吃屎。

  一時后頭人人大笑。

  沒過兩天,滿京城都傳出范大參一朝重新得勢,偷了書信的那前女婿楊義府便上門求復合,結果給求見范堯臣的選人們偷偷打斷了兩顆門牙,直接丟出門外的謠言。

  季清菱是被外頭院子里的喧鬧聲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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