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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

  許繼宗的心事,趙芮又怎么可能去理會,他聽得對方說話,也沒精力去分辨這人究竟講了些什么,只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指了指桌案,示意其將手中東西放下,便再不理會。

  奏報中說得十分清楚,自己派去邕州的御醫本來因為交趾圍城,為性命計,不得南下,都留在了潭州,后來又俱被張定崖帶去了邕州。

  他原本安排隨軍的不過是尋常的御醫,陳灝病了這樣久,一直不好,想來與邕州城中沒幾個好大夫有關系。

  靠著自己后來派過去的太醫院中奉藥,這個肱骨之臣終于撿回一條命,按折子當中的說法,想來不需多久,就能康復。

  陳灝已是大好了,哪怕他依舊不怎么能做事,可有他坐鎮在邕州,便如同一塊壓艙石一般,能叫廣南安定許多。

  況且邕州城未破,雖然傷亡了不少州官,可顧卿還在呢!

  有顧延章在,他何苦還要在這一堆子不曉得是張三還是李四的人當中選來選去!

  一個個不愿意去廣南,難道自己堂堂天子,還要把他們叫過來,求著他們去?

  還有那孫卞!

  明明曉得自己此時著急,明明曉得他是個適宜的人選,便該早早站出來,主動接了差事才對。

  這些個人,官倒是做得越來越大,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的道理,早已經全數忘到腦后了罷!只曉得想辦法爭權奪勢,拿捏自己這個皇帝!

  不就是不想離京嗎?

  不就是覺得去那一處壞處多過好處嗎?

  挑肥揀瘦的!

  原本沒法子,自家也就只能忍了,可如今有了人,他趙芮揚眉吐氣!

  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可兩條腿的官員,難道還不好找嗎?

  本來是統領一路的能臣難尋,欽州、廉州、邕州一堆爛攤子要收拾。

  大戰之后,荒田、瘟疫、流民、亂民、桑田、刑名等等,千頭萬緒,不是尋常人能應對的,他本來是想著,叫孫卞去廣南坐鎮,給他挑副手,若是他那邊不好挑合適的,自己也幫著尋摸一回,找幾個就算不能頂大用,卻也能幫著扛一扛事的出來,借此同他說說條件。

  可如今有了陳灝,有了顧延章,還要說個屁的條件?!

  愛去不去!

  不過既是換了人,便不能像從前那般差遣了。

  陳灝勞累不得,顧延章又與孫卞不同,資歷不夠深,威望也不夠重,若是派幾個在官場上磨久了的老油子過去,他收拾起來,還要費工夫,倒不如安排些資歷淺,肯聽話的。

  這樣的幕僚官,京城當中一抓一大把,流內銓中多少人在候闕呢,即刻便能派過去,雖然未必能力有多強,可調教調教,也能當個人力來用。

  趙芮心中有了底氣,立時就放松下來,還有心思把桌上的茶盞端起來撥一撥上頭被泡開的嫩葉片子,慢慢品起茶來。

  邕州送來的這一封戰報雖是倉促寫就,可看得出來行文也好,構思也好,俱是十分縝密。

  要銀、要糧、要人力、藥材、物資,各色東西,寧繁毋簡,尋常人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俱是一一列在了上頭。

  這筆觸如此熟悉,不就是顧卿的行文習慣嘛!

  趙芮一面喝著茶,一面心中盤算著。

  廣西經略也好,隨軍轉運副使也罷,總之是不夠了,既是要讓人做事,便得名正言順才行。

  中書里頭那些個吃飽了沒事干的,要把此處戰事中賞罰給理出來,哪怕自己時時催著,少說也要吵上個十天半個月。

  他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縱然不能提前給顧卿、張卿升官品,權且先記著,將來再補上便可,現在著緊的是,得把差遣定下來才行。

  趙芮放下手中的茶盞,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

  鄭萊去叫個人,怎的叫了那樣久還不回來!

  早些同黃昭亮商議了,將顧延章、張定崖的差遣定下來,明日議了事,才好叫他們指揮得動廣南的一干官吏,收拾那一處的首尾啊!

  黃昭亮其實來得并不晚。

  他今日輪值,一收到銀臺司中遞到中書的廣南戰報,立時就叫人送入了垂拱殿,也馬上做好了被天子召見的準備。

  果然,沒過多久,便見得鄭萊奉了天子之命過來。

  天色已經全黑,前頭帶路的小黃門手中都吊著燈籠,黃昭亮跟在后頭走著,心中卻是忍不住嘆息起來。

  當真是想不到,邕州居然還能守住!

  若不是他親眼見到了那是邕州來的急腳替呈上的戰報,若不是上頭蓋著那些個紅彤彤的大印,若不是讀了那等言辭縝密,又干凈利落的行文方式,黃昭亮簡直以為自己在看戲文!

  不,便是戲文也不敢這樣唱啊!

  不過一萬余的兵卒,哪怕是后來有騎兵來援,可對上的卻是交趾號稱三十萬的大軍。

  哪怕打個對折,也有十余萬呢!

  居然不單城守住了,還把交趾給逼退了?

  軍情重事,決計不會有人敢胡說,可倉促之間送過來的戰報十分簡單,里頭只說了結果,又催著討要東西。

  黃昭亮多年做官,知道其中必然別有內情,可此時此刻,去挖掘邕州為何能守住,又立了多少大功,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陳灝還活著,并且手下許多得力干將都活著,是他的人以少敵多,守住了邕州,退了交趾,這才是要緊的。

  吳益完了。

  如何才能盡快跟這人切割關系才是要緊的。

  不過換個角度去想,眼下自己才回朝不到一載,比起已經根深蒂固的范黨,實在是羽翼未豐,有陳灝擋在前頭也好。

  眼見前頭就是垂拱殿,踏進去之前,黃昭亮心中閃過了最后一個念頭。

  今日不是孫卞輪值,明日他知道了邕州的消息,不曉得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想到孫卞,黃昭亮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該好笑。

  活該你倒霉!

  明明曉得天子是個記仇又小氣的,這個時候,還要拿架子。

  此時好了吧,架子倒是搭起來了,葡萄藤還沒攀上去,立時就砸了下來。

  一臉血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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