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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乘勢

  五張床子弩高高地架在城墻之上,臨時從戍衛的各個角落抽調過來的百余名精兵已是各就各位,站在自己應該在的位子上。

  眾人三十五位為一組,大部分正用力擰著床子弩上的絞車輪軸,不少人渾身冒汗,使勁全身力氣轉動著弩弦,等到弩弦打得開了,早有兩名進弩人將一根長長的箭小心地扣入了床子弩的機牙中。

  床子弩上共有四張弓,靠著絞動機械后部的輪軸張弓裝箭,待機發射。

  一張床子弩雖有四張弓,可其中四張上,卻只有一只“箭”。

  那箭足有五尺多長,以木為桿,鐵片為翎,又粗又長,與其說是箭,倒不如說是槍或是矛更為恰當。

  長槍前端裝著三棱刃鐵鏃,鐵鏃頭是圓的,托在手上,單手甚至有些扛不動。

  五張床子弩的進弩人俱將長槍瞄準了遠處將旗的方向。

  顧延章對著右邊的一個進弩人道:“將弩箭偏去將旗右邊三尺。”

  不同于其余單箭的床子弩,這一張弩弓上了長箭三十二支。

  床子弩射程遠,自然就會準頭弱,所有的進弩人都有經過嚴苛的訓練,以期增加床子弩的準度。

  顧延章自知在瞄準方面比不過眾人,是以并不敢擅自指手畫腳,只尋了其中一人下令而已。

  今日是一個難得的晴天,此時正當巳時,日頭已經升在半中天。

  交趾營中既然舉了將旗,必定說明李富宰在旗下,可隔了這數百步,連人頭都看不到,想要判斷他在哪一處,卻并不是那樣簡單。

  顧延章以己度之,若是他此時為李富宰,必定會想距離邕州城越近越好。

  今日太陽當空,一輪紅日躍在云層之外,甚至有些刺眼。

  巨大的將旗下頭自有陰影,陰影在右。

  顧延章賭李富宰會站在將旗的陰影之下躲開刺眼的陽光,十有八九會立在右邊。

  哪怕是訓練有加的進弩人,也花了好一會功夫才將長槍、箭矢的方向對準,隨著旗手的一聲令下,五名弩手高高舉起手中的大錘,自上而下,用力捶響了床子弩的扳機。

  城墻上的床子弩又有一個名字,喚作“八牛弩”,因其射程遠,力道強,暗喻只有八頭牛才能將此弩張開,所以才有一個諢號叫做“八牛弩”。

  單靠人力,是沒有辦法扣動牙發扳機的,是以只能用鐵錘來捶動。

  床子弩的的大矛,射程最遠能穿透五百步外的城墻,而散箭也能輕易穿透三百步外的盔甲。

  事實上,這本來就是大晉用來攻城用的利器。

  它還有另一個別稱,喚“踏橛箭“,因為攻打敵方城池時,一旦四弓弩箭射進了敵方城墻,弩箭的前端便會直直貫入城墻之內,而露在外頭巨大的箭桿和尾羽,則會讓攻城的士兵得以攀著登上登上城墻。

  陳灝帶兵南下平叛,因為擔憂交趾借機犯邊,不僅帶了為數不少的神臂弓,還帶了八張型號最大的床子弩,便是用來防備將來有一天會要南下交趾,進而攻城的。

  床子弩雖然射程遠,但是準度低,用來攻城、破陣能有大用,可對尋常的進攻,卻仿佛大刀砍蚊子,是以一直閑置在邕州城的庫房之中。

  顧延章上城接替平叛軍中副將周云時,見得南門被攻得緊,想著床子弩雖然準頭低,可射程遠,威力大,用來嚇人也能有幾分用,況且此處比起其余城門更容易攻得上來,也許會引了譚宗過來,便令人從庫房中取了五張床子弩出來,只是預來備用而已。

  然而他沒料到來的不是副帥譚宗,卻是主帥李富宰的將旗。

  “鐺”的數聲疊在一起,仿佛是在人的耳邊響起的一般,又悶又重,讓人不能忽視——是鐵錘大力捶響床子弩扳機的聲音。

  四根長槍、三十余二支箭矢幾乎同時破空急射而去,其勢如石破天驚,遠遠望去,仿佛天空都被割裂成了扭曲的數塊。

  長槍與箭矢直直奔著交趾的將旗而去,隱隱間好似挾著火光,又帶著呼嘯之聲,將所有攻城的聲音、射箭的聲音、軍卒的吶喊聲全數壓下。

  比起神臂弓,比起其余箭矢,床子弩的長槍靠的乃是槍頭圓鐵鏃的撞擊之力,憑著這重重的力道,便能將盔甲擊穿,盾牌砸破,兵卒開膛破肚,地面也隨之凹陷。

  李富宰的將旗距離邕州城墻之上足有四百余步,然而饒是離得這樣遠,還是能聽到遠處那恐慌的聲音。

  不知道是哪一支箭矢,或是哪一根長槍射得中了,豎得高高的那一張寫著交趾語“李”字將旗應聲而落,立在那一塊地方的人東歪西倒,或躲或逃,混亂一團。

  正在攻城的交趾兵聽得床子弩射出的聲音,泰半皆是不由自主地轉身回頭望去。

  顧延章又如何會錯過此時。

  他轉頭對著被臨時調撥過來的指揮道:“城上誰會交趾話?叫與他們聽,大家齊聲叫,說李富宰已死!”

  那指揮還未反應過來,百余名立在一旁才射完床子弩的兵卒已是此起彼伏地叫道:“李富宰被射死了!”

  叫了第一回,第二回時便有了默契。

  百余名兵卒齊聲喊道:“李富宰被射死了!!”

  緊接著,城上會交趾語的兵卒已是跟著大聲喊道:“李富宰死了!!”

  交趾帳中將旗已到,亂做一團,便是號令進攻的牛角號聲也已經停了下來,不知道是吹號的人死了,還是出了什么事。

  此時此刻,李富宰究竟是不是死了,這些隔著數百步正在攻城的交趾兵們,又如何能夠辨別?

  顧延章并沒有給他們機會。

  神臂弓就在城墻上,雖然力道軟了些,卻不是沒有力道,木羽箭雖是要省著用,卻不是全然沒有了。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旗手的一聲號令,數百根木羽箭激射而出,不射近,只射遠,把城下五十步內的兵卒穿了個透。

  而其余守兵則是將城墻上的木料、石塊全數沖著正攀在云梯之上,一心朝城墻上爬的交趾兵砸去。

  慘叫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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