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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迎敵

  營中的探報并未出錯,次日未時,李富宰與譚宗兩路兵馬于邕州城外相會,兵臨城下,不做任何休整,便擬要趁勢攻城。

  雙方兵力實在是太過懸殊,邕州城中,半點不能匹敵,王彌遠等幾名副將已是指揮平叛軍徹底撤入城中,與數千邕州守兵一道分城門戍衛。

  王彌遠協助駐守北門,此時此刻,正與前來查看后勤的顧延章清點此處的軍械、輜重,防備交趾落地攻城,守城兵械、人力卻跟不上。

  兩人站在城墻之上,正說著話,卻聽得長長地“嗡”了一聲,本該緊閉的北門城門居然從內而外地被打開了。

  王彌遠聽得聲響不對,扶著城墻往下一看,只見數列兵士分別持弓、矛、盾、長槍魚貫往外涌出,人頭源源不絕。

  他登時臉色都變了,沖城下叫道:“誰人開的城門!都他娘的瘋了嗎?!”

  邕州城墻接近四丈高,此時北風呼嘯,饒是王彌遠中氣十足,然而才張開口,聲音一發得出來,便被風給撲回了嗓子里。

  下頭的兵士聽得上邊含糊有人喊話,紛紛抬頭回望,卻被后頭的軍鼓給催著往前行。

  不多時,十來列兵士已是在城門下列齊了隊。

  顧延章見得此景,皺著眉頭喚來一名親兵,正要叫對方去問話,卻忽得一個小兵喘著氣沖得上來,叫道:“軍將,勾院,知州通令要開北門迎敵!”

  二人還未來得及說話,邕州府衙中的一名州官已是上得城墻來,把頭一昂,大聲道:“秉知州令,已開了北城門,趁交賊兵疲,我軍正好迎面擊之。”

  又道:“知州請調王軍將麾下三百兵士,并我城中八百兵士,足兵一千一百人,此回全由王軍將統領,共迎敵軍!”

  王彌遠聽得莫名其妙,問道:“什么叫‘共迎敵軍’?知州命我此時去迎敵??”

  那州官從袖中抽出了一份蓋了邕州州衙大印的文書,張得開來,捏于手中,舉在王彌遠眼前,道:“軍將,此乃知州親令。”

  王彌遠冷嗤一聲,也不給吳益面子,脫口罵道:“他莫不是腦子有病!”

  又把那文書一揉,抓在手中,指著遠處隱隱約約的交趾兵,道:“叫他莫要在州衙當中縮著,來此看看,交賊少說也有數萬人,叫我領著一千人手,去‘迎面擊之’?他難道是嫌城中人太多了,糧米不夠,想要少養些人口?”

  那州官臉色一窘,卻又很快回過神來,惱道:“軍將好歹也是多年領兵,怎的連半分兵法都不知曉!知州又不是叫你等正面與數萬交賊相抗,只是他熟知軍情,知曉交賊連續攻打欽、賓兩州,又跋山涉水來襲邕州,必定已是兵疲力竭,此時城中派兵迎敵,乃是給交賊‘當頭一棒’,王軍將帶得兵出城,只消‘見好就收’便罷,難道當真指望你大敗交趾?!”

  王彌遠聽得冷笑,也不理他,只把手中那揉成一團的文書擲在地上,雖說未有踩上兩腳,厭惡之色卻已是溢于言表,道:“怕是要叫吳知州失望了,我官小力微,只會守城,不會用一千兵士迎數萬敵軍,你既是這樣知道吳知州心思,不妨自家帶兵出城,去‘見好就收’罷!”

  王彌遠向來性格沉穩,極少當面不給人臺階下,此回一則是當真惡心到了,二則是為了表態,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已是難得地決絕。

  那州官見得被扔在地上的文書,面色十分難看,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站在當地,一時竟沉默下來,片刻之后方才咬牙道:“軍將這是不把知州軍令放在眼中?”

  顧延章一直立在一旁,聽得此人一口閩州腔,已是知道其來歷,便對著王彌遠微微搖了搖頭,仿若閑話一般插了一嘴,道:“知州憂心百姓,上心軍情,自是難得,只這州府衙門出的軍令,拿來同邕州城中的軍校說話,倒是并無毛病,用來同平叛軍中的王軍將說話,卻是有些冒昧了。”

  又道:“若是知州當真想叫王軍將出城迎敵,不妨去請陳節度軍令罷。”

  他語氣十分淡定,話里話外,全然不把吳益的軍令放在眼中。

  顧延章與王彌遠兩人一唱一和,把那州官氣得打仰,因轉頭一看,城墻上不是廣信軍中兵士,就是荊湖廂軍兵卒,全是王、顧這一邊的人,自家只得兩個隨從跟在身邊,還是站得遠遠的,縮著頭,屁都不敢放一個,半點用處都沒有,自是拿面前二人沒辦法。

  那州官彎腰撿起那一團被揉得皺巴巴的文書,把袖子一甩,“哼”了一聲,轉身下得城去。

  待得此人不見了蹤影,顧延章與王彌遠的臉色才一同難看起來。

  王彌遠低聲道:“再叫他這般上躥下跳,遲早要鬧出事來。”

  他沒有指名道姓,顧延章卻立時知道了這話中說的是誰。

  兩人一同沉默了片刻。

  陳灝一日不好,壓不住吳益,城中就一日不寧。

  吳益官職太高,資歷太深,然則軍事涵養卻又太差,半點做不得用不說,還愛指手畫腳。往日也算了,不遇上大事,實在也不會惹出什么亂子,此時有交趾兵在外,再給他這樣攪和,一個不小心,滿城軍民都難逃劫難。

  眼下八百守城軍結成隊列,等在城門之下——他們是州中編制,無論王彌遠也好,顧延章也好,都沒有指揮的資格,此時哪怕想叫人撤回城中,也不得。

  城門守兵乃是邕州兵士,王彌遠只能做馳援,不能命令,他們要開城門也好,要關城門也罷,旁人都無法置喙。

  只要吳益似今時這般把著城中軍政大權,平叛軍中便是有多少手段,也使不出來。

  兩人沒有再就這個問題繼續往下說。

  再說下去,就沒辦法收場了。

  顧延章再三確認過了此處民伕、軍械等物,正要去往東門,卻聽得下頭一陣呼喝聲、腳步聲,緊接著,整齊的沖鋒聲傳得上來。

  他與王彌遠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連忙幾步跨到城墻邊上往下看,果然遠處鋪天蓋地的交趾兵潮水一般向邕州城涌過來,而城門處的兵卒也在一名邕州守將的指揮下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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