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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告狀

  縣尉并不是管庫,真正論起來,庫房也好、常平倉也好,其實都不是他的直管,而是由他下頭的官員統算了數目上報過來。

  更何況這兩處尋常都是賬目、庫房半旬一清點,一旬一上報,此時距離下一回清點還有好幾日,壓根沒有到時候,是以張縣尉自然也不可能立時報的出來。

  不單他報不出來,只要認真發問了,堂中所有分管各處府庫的多半官員都報不出來——這些數目,對于眾官來說,只是謄寫在紙頁上上報的一行行字跡,他們每日要處理的事務并不少,分不出太多力氣來關心這些。

  其實真正論起來,哪怕是先前吳益問的那一件招募壯勇的事情,那官員也只是在空口誆騙而已,短短的數個時辰,壓根來不去交代分散在州城四方的下官胥吏——半夜三更的,邕州城中正在宵禁,誰都不可能生得出這樣多的令牌,叫人漏夜一一去通曉手下人。

  吳益只要多追問一句,叫對方此刻把擬好的文書給拿過來,當即就會露餡。

  此刻張縣尉被這般逼著站去了一邊,堂中文武官員難得地一般心情復雜起來。

  文官們又是慶幸、又是心酸。

  慶幸是慶幸頭一個被問這一個問題的不是自己,若是自己,恐怕也脫不開被罰的下場。

  心酸是心酸哪怕是縣尉,也是正經進士出身,也會被折辱到罰站的地步,這樣的羞辱再來上兩次,任誰都扛不住。

  而武官們則是更為惶惶不安。

  昨日那巡城甲騎明明行事毫無錯處,依舊被抓著杖二十——本以為這只是針對低階武官,拿來立威的,現下來看,果然誰也比不上文官手狠心辣,發起瘋來,自己人的面子也不給。

  這吳知州,究竟想要作甚!

  平日里已經不太好伺候了,眼下把州中的官員全束在一處,日日議事,誰能騰得出手去做事!

  吳益去沒空搭理堂中人的想法,他又接連抽了好幾個人來問話,三個里面總能挑出一個毛病,各自都打發了,不多時,后頭就站滿了一排人。

  看著后頭站著的官員,又看著面前垂頭坐著的官員,他皺著眉頭大聲喝道:“交賊就在眼前,你們不思報效朝廷,每日都在尸位素餐,做的甚么蠢事!”

  又說了一通話,要眾人打起力氣干活,若是將來差事中出了什么錯漏,絕不輕饒。

  到得最后,才對幾個在最后罰站的官員道:“你等回去,且要好生反省,戴罪立功,若是下回再交代什么事務,依舊是這般結果,便不要怪我吳某心狠!”

  再陰測測地出聲道:“此乃戰時,非同往日,城中一切按戰時來計較,如果誰敢怠慢軍情,不聽我號令,衙中的刀可是磨得夠快了,你等難道想要比交賊更早來試!”

  又道:“只要待得朝中援兵到了,逼退交賊,我自會給你等請功!要賞要罰,自家細細思量罷!”

  說完,這才遣走了眾人。

  一時一群官吏衣袂飄飛,幾乎是飛也似的擠出了堂中,等到出得屋子,連交頭接耳也不敢。

  一看天色,這一場議事從頭到尾,光聽著吳知州喋喋號令,呼這喝那,竟是論了將近兩個時辰,來時天色還發著黑,走的時候,點卯的時辰都過了,都快到了晌午,只得急急忙忙各自回自家衙門去了。

  眼見交賊就在眼前,吳益自然不可能只顧著管束衙門中的官吏與城中兵卒,更重要的,還是要把城外那數千平叛軍主力收為己用。

  平叛軍的將領是陳灝,既然陳灝病重,按著資序,下來自然就要轉到他這個朝中重臣、邕州知州,營中那等排不上號的副將,哪里夠什么格!

  他想了想,四個副將中其余人手下領的兵都不少,唯有一個王彌遠,只有三兩百的廣信軍,同其余的也不是一路人,想要收服起來,應當也方便些。

  至于那顧延章,實在是個刺頭,雖然要拔也不難,卻多少要耗費些功夫——眼下來看,還是先放一放好了,待得把王彌遠等人辦妥了在論!

  他一面想著,一面召來一名差役,命道:“去請平叛軍中的王軍將過來,就說我有軍情尋他。”

  那差役聽令而去。

  對方才走沒多遠,吳益便開始思量兵力到手之后,自家要如何分派,誰人更擅長出謀劃策、誰人又擅長守城——雖然大晉對能臣的要求一慣是出則為將,入則為相,可吳益當真沒有領過軍,沒有上過陣,縱使科考前也算是飽讀軍法、熟知史上知名戰事,然則真正與敵軍對壘,這卻是頭一遭,少不得要思慮一番。

  不過他是底氣十足,半點也不擔心的自家的。

  ——真正該擔心的是他吳益定下的精妙策略,下頭的將士能不能十成十地執行,莫要反倒拖累了!

  正想到要緊處,忽然聽得外頭有人走來,抬頭一看,那人十分眼熟——竟是自家堂弟。

  “你怎的來了?”吳益皺著眉頭問道。

  按規制,這個堂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巡鋪之首,連官身都沒有,也無什么能耐,自己看在叔叔的面上,給他碗飯吃,隨意安排個差事而已,平日里頭出去管管百姓也就罷了,如今沒有傳喚,也沒有通稟,怎敢隨意進得自家公廳了?

  他心中知道想來是門口的護衛見得乃是知州至親,便沒有攔,讓對方輕易進來,然則可心中還是有些不悅。

  這堂弟,太沒規矩了!一點尊卑意識都無!

  吳鋪頭自是想不到自己這一番舉動,看在自家堂哥眼中,會是如此。

  他也沒有想太多,因幸而是吳益的堂弟,衙門里頭的差役也都知道兩邊關系,正好近兩日這位知州實在是大發神威,下頭人戰戰兢兢,見了他的堂弟來得焦急,以為這是家中有事,哪里敢攔,等到衙門里頭議事的眾位官員一走,忙不迭地就放他進去了。

  跨得進門,吳鋪頭也顧不得說別的,忙道:“大哥!昨夜東門百姓暴亂,平叛軍中轉運副使顧延章、軍將王彌遠二人妄自指使手下、守城兵亂言軍情的事情,你可是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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