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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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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進入李程韋所在的包房,到離開,馬三總共只待了小半個時辰。

  把平日里特意留意的事情都詳詳細細地說了一回之后,他一刻都不多坐,很快打二樓回到了一樓,綴在七八個才會了鈔的客人身后,一齊出了張家園子,眨眼間,便混入街上如織的人流之中。

  御街的夜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馬三在街上逛了半日,且行且停,時不時站在一旁的小攤上,站著問一回價,用余光瞄一回后頭沒什么人注意自己,方才慢悠悠地朝家中走去。

  他賃的宅子在蔡河邊上。

  雖然一樣是穿城而過,可蔡河卻同汴河、金水河不同,即使也是活水,水質卻極是渾濁,不能做飲用,最多只能拿來洗洗衣衫,還時時有運貨的船只往來,晚間也好,白日也好,吵鬧不休。

  蔡河不經過內城,只在外城繞,便是想要坐客舟在京中出行,也是半點也不方便。

  住在這樣一條河邊,夏日多蚊蟲,冬日又冷,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當中,憑借馬三的俸祿,此處已經算得上是最好的選擇了。

  回到家中已是接近子時,他拍了拍門,不多時,渾家便出得來應門,口中還問道:“當家的怎的今日這樣遲才回得來?”

  馬三從鼻子里“嗯”了一聲,也不答話,側身閃了進去。

  見丈夫手中提著一盒茶葉,那渾家把門關了,順著伸出手來就要接。

  仿佛給火星子燎到了一般,馬三急急把那茶葉盒子背到身后,又拿眼睛瞪了妻子一下,斥道:“怎的恁多手!”

  又吩咐道:“去廚下給我整點吃的來!”

  話剛落音,他復又反悔道:“且慢,你先去得孫家酒樓里幫我打兩角酒回來。”

  那渾家“啊”了一聲,道:“不若去街口那家,眼下都快子時了,順便給你帶幾個小菜回來,快快走了,省得你要餓肚皮。”

  孫家酒樓在朱雀樓瓦子里,從此處過去遠得很,街口哪家卻只要片刻便能打個來回,她本是好心,卻不想馬三聽得,眉毛立時皺了起來,罵道:“一來一回,不過小半個時辰,我在外辛勞一天,就只要吃個酒,你哪那么多廢話!”

  馬三平日在家中脾氣慣來不小,那渾家一番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不算,還挨了罵,又被使喚得團團轉,可卻并無二話,摸一摸身上荷包,老老實實出門打酒去了。

  卻說這邊馬三支走了妻子,提著拿茶葉盒子回了廂房,先把門打里頭插上了,又點了油燈,擎著燈仔細看了一回窗,見俱是關得緊緊的,這便一手托著燈,一手抱著茶葉盒子去了角落,先把盒子小心地放在懷里,才將那豎在墻邊的大柜子挪開了。

  這一處房屋的地面都是用的石板,又用泥漿封了石板之間的縫隙,柜子下頭的那一小片地方,也一般是大大小小的石板鋪在一起,卻是比起其余地面要松動許多。

  馬三連數也不用數,直接便熟稔地把其中的一塊石板給翻了開來,伸出手去,在下頭疏松的泥土里掏了掏。

  很快,一封小小的油紙便被他摸了出來。

  把油紙封放在地上,他將懷里的茶葉盒子取出,又掀開了蓋,輕輕抖著盒子。不多時,里頭一角淡黃色的紙張便露了出來。

  是一張匯通票號的銀票子,面值二百兩。

  大理寺中的吏員俸祿是京中各部司中最高的,可架不住大晉寡刻胥吏,若是只靠每月的俸祿,至少要不吃不喝十多年,他才能攢夠這一張銀票上的數額。

  馬三打開了那一封油紙,里面層層裹裹,包著三四張薄薄的紙,也一般是銀票,張張數額不定,有大有小,大的有近五百兩,小的則是一百兩。

  他將幾張疊在一處,對著油燈心滿意足地看了一回,又算了算數,最后才將新得的那一張放在了最上面,又把油紙封好,重新埋回了地下。

  等將石塊再次放好,又挪回了柜子,將地方布置得同沒有動過的時候一般,已是過了一刻鐘還久。

  馬三舉著手中油燈,細細觀察了一遍地面,覺得再無破綻了,方才松了口氣,坐回榻上,心中默默算著銀子的數額。

  其實憑著他手中的錢財,早不需住在這鬼地方,便是在內外城交界處買一間偏僻些的宅子也盡夠了,可錢財得來不義,太常寺中又行得峻法,多少人盯著,別說官員,便是吏員也比起其余部司的要拘束百倍。

  縱使手中有錢,他此時也不敢花,深恐被人發現了,不但錢財被追索,按著律法,自己少說也是一個發配沙門島的下場,是以那些個銀票子只能先放著,等到甚時自家離了太常寺,才能來好好享一回福。

  馬三在大理寺中做了二十余年的吏員,慣來是老老實實的那一個,也不出頭,也不挑事,平日里頭做事也許溫吞些,在上峰官員們看來,卻是個靠譜的。

  他眼見著周圍比自己資歷深的、年齡大的自范大參上任后,一個又一個地被抓了出來,或因收賄賂,或因以權謀私,或仗著對規法流程的熟悉,偷偷幫著官司方行事,只有他一個,半點事情也沒有沾過。

  什么叫做聰明?

  這便是聰明了!

  那些個傻子,什么活計都敢接,也不想想自己坐的是什么位子!

  范堯臣上得臺后,便是大理寺卿同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在外頭給家中人擺個席吃個酒,都要被御史參一頓。他們雖然只是胥吏,可一般在大理寺中,真要從嚴辦事了,覆巢之下,哪里又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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