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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換臉

  既是起了心思,黃老二自然更為賣力,想著若是能得了通判青眼,跟著去下一地履任,便是最好不過了。

  他知道顧延章不愛聽人在背后亂言議論,便去尋了孫霖、王廬,想要賣一個好。

  王廬只覺得奇怪,問道:“如今衙中有這樣忙嗎?我怎的沒覺得最近有吩咐什么急差在辦?怎的被那李定說來,好似衙門上下,人人都忙得腳朝天一般?”

  孫霖只冷笑,面上的表情全是看戲,道:“這話七分真夾著三分假,若是不清楚情況,少不得要被他給糊弄了…張舍人初來乍到,又甚事都不知曉,自然給耍得團團轉。”

  他便一件一件數出來給王廬聽,道:“戶曹司的人每日只抽幾個去城外幫著點人頭,去也只輪著班,每人去半日,其余時間依舊在衙。”

  “縣中田畝數哪里要州中自己下去核對,都是下頭自己送了數來,他們偶爾抽著地方下去看一兩眼而已。”

  “州中的宗卷,通判慣來要求是一月一清,如今雖然還在整理,可大頭早就做完了,只剩下裝訂而已,這等閑事,隨意兩個人抽一天出來便能辦妥,哪里就忙成這樣了。”

  他數完戶曹司,又數巡鋪、兵丁,再數衙中文書,個個三分的事,足足被那李定夸成了三十分的忙,偏說的又是手頭在跟著的正經事,并無半點杜撰,乍一聽起來,確實也是既耗時又耗人力的。

  “不愧是幾十年的老吏,當真玩起來,只要不熟悉此地情況,便是在其他地方做過官,再來贛州,多少也會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了。”

  不怕聽人說假話,畢竟假話有跡可循,多少能摸出些底細來,可這等七分真夾著三分假,聽起來比真的還真。

  若不是孫霖在這年余里頭,跟著顧延章一縣一鄉跑下來,把衙中各項事務都自己做過一回,還老老實實跟著一齊理過流程,哪里又能分辨出其中蹊蹺。

  王廬因為精力大都放在州學之中,即便也跟著跑過地方,也跟著做過事,沒有從頭跟到尾,便是也只覺得奇怪,卻挑不出毛病來。

  孫霖、王廬二人都能知道的事情,顧延章這邊自然也早早就有人過來通風報信。

  他無意被幾個胥吏借來做大旗,跟張待龍爭虎斗,卻也不打算給對方踩著臉立威風,只等著事情再起來一些,自己才好去插手。

  果然,張待訓過李定,下頭衙役胥吏們不多時就知道了訓話內容,又曉得了那李定如何敷衍。

  個個都是人精,知道這一位知州好哄,誰還把張待放在心上。

  張待吩咐幕僚們去辦差,其中要用到許多宗卷,那些個人去尋戶曹司,里頭人只叫苦連天。

  找這個,這個說:“官人,您說要就要,可那正月的宗卷如今還在庫房里頭,本就整到一半,手頭偏又接了顧通判派的要緊活,又得了知州的分派,再沒空去整,里頭如今亂糟糟的,個個標識都放下來了,要去一本本翻,才能翻到——此時當真抽不開身。”

  找那個,那個說:“實是沒有騙人——都是辦差的,小人什么身份,您什么身份,舍人又是什么身份,哪里敢胡說!您要是不信,我給開了庫房門,您自家進去找?我如今手頭還有舍人才吩咐下來的事情,還有顧通判那邊孫先生要的活,急得屁股毛都要燒起來了,就不多陪了。”

  去找都監要巡防圖跟巡鋪人手、路線,林嚴態度倒是極好,只嘴上一點都不松,笑呵呵地道:“實在不是不給,只是這都是乃是州中要務,不能隨意外泄,若是舍人想知道,我便自去同他回稟,也省得你們難做了。”

  幕僚們怎么敢讓林嚴去同張待說這個!

  讓堂堂太后的伯父,閣門舍人,一州知州,去操實務,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真去了,挨罵的就不是林嚴——畢竟他到底有官在身,還是一州都監,以后張待不少地方都能用得上——挨罵的只會是他們這一干幕僚。

  手下們轉了一圈,雜事干了一堆,正經事沒有一樁干成的。

  他們自然不會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只會向旁人身上塞。

  塞給州衙中的胥吏不妥,畢竟如果堂堂知州的幕僚,連胥吏都降不住,不用張待罵,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說。

  塞給州中管事的官員也不妥,譬如林嚴,以后還要常常相見,多少事情要一同來辦,這一下子就把臉給撕破了,又有點過。

  想來想去,眾人就想到了顧延章身上。

  左右不多久就要走了,橫豎舍人的想法他們也能猜到幾分,難得給了個由頭,也好借來插手。

  眾人就去尋張待回話,直把事情往顧延章身上推。

  “說是顧通判說要整宗卷,把所有的標識都下了,重新排架,如今排到一半,又把打發去做旁的‘要緊事’,庫房里頭各色宗卷散著放,此刻亂七八糟的,尋什么都尋不到。”

  “林都監說了,顧通判特意交代過,巡衛之事乃是要務,不能同任何人提。”

  “那李定說,顧通判囑咐了,州中如今修公廳,添置器皿,都不能用公使錢,要從由官人自己掏…”

  張待聽得大皺其眉,對著立在一旁的下人道:“去把顧五請來。”

  他這種不稱官職,不去姓叫名的稱呼,又兼口氣十分不好,連一句“如果有空”的前提都不加,已經讓廳中人聽出些味道來,忙讓到了一邊,不敢再說話。

  不多久,顧延章便由人帶著走了進來。

  聽張待明褒實貶地說了一通,他想了想,干脆把幾個管事的吏員都叫了過來。

  諸人連話都不要問,已是連忙爭先恐后地回道:“前日舍人那一處有來問宗卷的,當時整到一半,后來聽得舍人這邊急要,大家伙已是連夜收拾,這幾日都輪著熬夜,此時庫房里頭標識已是重新貼了,還請舍人前去一觀望。”

  “公廳器皿不方便再行添置,不過原本前些年買過一批,如今還放在庫房里頭,從未有人用過,上次聽得舍人這邊來說,已經重新清出來了,單子在此,還請舍人選上一回。”

  便是那林嚴,沒多久也把圖紙給遞了過來,還補道:“這巡衛既要緊,路線也時常換,不太方便給下頭人傳來傳去,索性下官自己遞過來罷。”

  人人都似換了一副面孔,仿佛長著兩張臉,眨眼之間,便全不一樣了。

  幕僚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直呼無恥。

  張待則是面色鐵青,仿佛被人從左臉到右臉,連著扇了好幾巴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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