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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馬腳

  同秋月的老實性子不同,秋爽向來活潑,口齒也更伶俐,學起話來活靈活現的,此時聽季清菱發問,便道:“是這般說的,不單如此,她說完這一句,下頭還接著‘吃著十分肥美’。”

  她學完,立時住了嘴,心中卻是把當時的場景想了一回。

  好似那嬸子說過“吃著十分肥美”之后,還特地停頓了一下,頸子也跟著動了動,十有八九是在咽口水。

  看來那鹵鵝肉當真有幾分滋味,只不曉得是怎生一個肥美法…等少爺回來,家中不用養鵝看家了,不知道能不能拎一兩只去廚房,叫廚娘鹵來吃,也嘗嘗肥鵝味道。

  秋爽原還不覺得,今日聽那嬸子說了,再看一回那些個呆鵝昂著頭在院中跑來跑去,肥身胖翅的,當真有些把持不住。

  不過這話她是不敢說的,此時說了,若是被姑娘戴上一個貪嘴的帽子,認定是她秋爽自己想吃鵝,卻借著那嬸子的口來說自家的話,那豈不是慘了!

  她學過舌,跟著也咽了咽流出來的口水,又問道:“姑娘,要不要送點傷藥過去?”

  季清菱道:“且不忙,這話是哪一個說的?”

  秋爽想了一回,道:“矮個頭,臉有些圓的那一個。”

  季清菱更覺得不妥當了。

  方才那圓臉婦人說了,她丈夫在鎮戎軍中。

  兵士乃是給朝廷賣命,除非腦子進了水,哪一個會稱呼朝廷為主家?

  只有在外頭自雇做傭,自賣做仆的人,才會說些什么主家的話。

  而那所謂賞賜的鹵鵝肉,又更是無稽之談了。

  季清菱前世是在父親書房之中看過晉朝軍營犒賞清單的,有銀錢糧米,有酒水油鹽,有牛肉羊肉,可雞鴨這等禽類都少見,更別說什么鵝了。

  猶記得從前季父去吃犒軍宴,回來的時候同她們抱怨,說營中伙夫十分不地道,本就不是什么好牛好羊,還只拿清水煮了,連鹽都不肯多下,吃一口,是羊肉便滿嘴都是膻味,是牛肉便硬邦邦的,盡是寡淡。

  古今偷懶從無例外的,軍營中的伙夫,動不動就要做成千上萬人的飲食,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來,尤其這幾年延州一直在打仗,鎮戎軍首當其沖,幾乎日日都在陣前,糧秣飲食只有一切從簡的份,還想吃費時費力鹵出來的肉?一邊做夢去吧!

  季清菱思忖了一會,轉向秋月,道:“你幫著送些傷藥過去,順便瞧一瞧她此時在作甚。”

  又叫她靠近了,細細囑咐了許多話。

  秋月聽了半日,又細細記了,復述一遍,才領命去了。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她才回來,一進門,先草草行過禮,便對季清菱道:“姑娘,那嬸子好似有些不對。”

  季清菱坐直了身子,認真聽她回話。

  秋月人端的忠厚,不如另兩個小丫頭機靈,可她也有一樁好處,辦差從來都踏踏實實,不尋捷徑,叫她走個之字形去東邊,便絕不打一字直直過去,此番聽了季清菱交代,果然樣樣都照著來看,一點都不打折扣。

  “我給她送藥過去,她客客氣氣地接著,同我道謝,還叫我代她給姑娘謝一回,接的時候腰是彎著的,等拿了藥,我心里數了十下,才見她把腰直起來。”

  “她站的時候束著兩只手,坐的時候收著腳,手也平放在膝蓋上。給我倒茶,一手受了傷,另一手單手拿一只大鐵壺,竟還穩穩當當的,倒了兩個滿杯,只有一點子聲音,半滴都沒有濺出來。”

  秋月說著說著,語氣中添了幾分服氣,插道:“我是倒不出來這樣穩的茶,也不懂她這是練了多少年。”

  季清菱被她這老老實實的口氣逗得一笑,不知為何,本來有些懸起的心,突然就松了幾分,只點一點頭,聽她繼續往下說。

  “我就問她,當家的多久回來一次,屋里還有沒有旁的長輩,她手受了傷,會不會沒法子照顧兒女。”秋月皺著眉頭道,“她說當家的在鎮戎軍里頭待了有一二年沒有回來了,幸好婆婆手腳還得力,多少能幫點忙。”

  說到這里,秋月忙道:“姑娘,她之前在咱們這明明說了,聽她丈夫說延州這一陣同以前不一樣,總是走水,這一回又說一二年沒有回來了,這不是自家打自家臉嘛?也不曉得她哪一句話是可以信的!”

  季清菱轉頭看了一眼被放置在里間角落的大桶,道:“那就一句都不要信。”

  不是戲班子出身的,又沒個話本子按著走,自然一問就漏洞百出。

  那兩婦人來,想是以為只是送個桶,卻不知道自家會問她那樣多話,十有八九,方才在屋中說的,都是真假參半,臨時現編。

  那黃發婦人說得少還好,不容易出錯,那圓臉婦人說得多,許多話當時編了,轉過頭,未必還記得那樣清楚,所以才會搞混。

  真話不用記,張口就來,可假話卻不然。

  除了說話,舉止也是一般的處處皆是漏洞。

  她那副做派,哪里是什么軍戶人家出身的媳婦,分明是在別人家里做慣了仆婦,還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仆婦。端茶倒水雖然穩,行動間卻是束手束腳的,面上看著禮數是全了,只少了幾分自然。

  季清菱低頭想了一陣,吩咐秋月道:“你去找松香,叫他偷個空檔,看看這客棧其他房間里頭有沒有放防走水的木桶,除卻木桶,又有沒有其他防走水的物什。”

  秋月應了是,正要出門,卻見松節從外頭走了進來,低聲稟道:“姑娘,顧家那一頭又打發人過來了,說要求見。”

  季清菱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拒道:“說我不舒服,這幾日都不見客。”

  自顧延章離了延州,顧家三天兩頭打發人來請,一回說已經給他們夫妻二人在府里安排了院落,要接她過去,好生安頓。被她推掉之后,又說給在亭衣巷顧府旁邊置了宅子,還配了仆婦使女,要請她去住。口口聲聲,都是侄兒走了,不放心這侄媳婦一人在外頭住客棧,唯恐她萬事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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