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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院考

  顧延章排在考場入口的長隊最后,轉身對季清菱交代道:“你先回去,這里人多得緊,不要被碰了。”

  季清菱笑道:“沒事,我就站一會,很快就走。”

  此時已經快到了進場時間,除了排隊的學子,還有許多送行的家人,場中比肩繼踵,擁擠異常。季清菱與顧延章站在一處,前后左右都是人,說話聲音只要稍微小一點,便要聽不清了。

  她話未落音,身后就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七八個高大的仆役遠遠地往這邊而來,一邊扒開人群,沿途像劈山倒海般。被撞開的人開始還怒目而視,見了對方所穿的衣服,頓時噤了聲,一個屁都不敢放。

  幾個仆從開了道,從后頭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公子。

  如今不過是四月,天氣尚未很熱,那公子手中卻拿著一把折扇,他身著錦袍,長相普通,面上滿是不耐煩,冷冷地掃了一眼場中排隊的學子,眼神、表情中都寫滿了輕蔑。

  他并沒有排隊,而是在仆從的簇擁之中,徑直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插在了第一位。被插隊的學子連忙后退幾步,給他讓出了位置。

  場中本來人聲鼎沸,那公子哥兒一出現,頓時便安靜下來,等他們走遠了,這才慢慢地有人互相竊語。排在顧延章前面的一個書生低聲罵道:“又是那混世魔王!”

  季清菱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哥,那人是誰啊?”

  那書生露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道:“城東謝家的旁支,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家里有個在京中當官的叔叔,成日里囂張跋扈,簡直是毒瘤!”

  季清菱問道:“城東謝家?可是開書鋪子那一戶?”

  來薊縣有幾個月了,季清菱對此處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薊縣共有五大族,謝、嚴、錢、張、劉,其中城東謝家便是開書鋪的,上一回她與顧延章去賣那幾本困學紀聞,找的那書鋪就是謝家的產業。

  想不到詩書之家,也有這樣不講理的人。

  那書生點頭,道:“正是,他年年考清鳴、良山兩院,年年不中,去歲清鳴院考,他排四十余名,恰巧差一名入榜,偏生有那外地的學子放榜的時候見了他的名字,只感慨一聲,說這人時運不濟,被他聽了,讓隨扈當場打斷了腿。”

  聽到這里,排在后面的人也跟著插話道:“我也知道這事,被打那人我認識,是齊家村的,家里沒甚背景,被打了也是白打。最后還是謝家本家看不過,代為出面賠了幾個銀錢了事,據說現在腿都沒好,走路一瘸一拐的,算是科舉無望了。”

  眾人聽了,都跟著感嘆一回,可憐一回,又有人道:“這算什么,上回不過有人說一句他的文章比不過鄭時修,被他大冬日的按到翠屏湖里頭,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才放開手,若不是救治及時,那條命估計就回不來了。”

  他才說完,又另有人接了上去,說起另一樁事情來。

  你一言,我一語的,似乎人人都聽說過關于這公子哥兒的惡形惡狀。

  正討論著,忽聽前頭三聲鑼響,接著是鐵門大開的聲音,然后有人叫道:“入場!”

  隊伍頓時鼓噪起來,大家都各自歸隊,不一會兒,便有兵丁從里頭走了出來,開始驅散來送考的人群。

  顧延章連忙交代道:“你去后頭找秋月,不要亂跑,也不用再來接我,我自己曉得回去!”

  隊伍開始緩慢地向前走動,季清菱只來得及應了兩聲,便被兵丁驅散開來。

  顧延章足足排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門前,看守的人驗了他的身份文牒,問了幾個問題,又讓他站在一邊估了身高,這才指著后頭的一個房間道:“去那里頭把衣服換了。”

  他走進那房間,里頭已經站著一個衙役,看了他,態度不冷不熱地道:“把文士頭巾、鞋子去了,脫了外衣。”

  顧延章一時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這實在是有些有辱斯文。

  不過既然是規矩,他也只得依言而行。

  衙役等他脫掉了外衫,便上前去搜了頭發、鞋襪,又搜了身上,細看了有無在肚皮、大腿,手臂等處做小抄,搜完一遍,把一個號牌放在了顧延章脫下來的鞋襪、衣衫處,放進了后頭的柜子里,又從中取出一套嶄新的衣衫鞋襪,口中道:“你且穿上,等考完了再回來取。”言畢,指著后頭道,“從這個門出去。”

  顧延章一出了門,便聽見旁邊的屋子有些喧鬧之聲,有幾個兵丁立刻沖了進去,不一會兒,里頭便安靜下來。他調轉過頭,不去理會這些閑事,徑直往前走。

  前方擺著一排桌案,上頭寫了年齡籍貫,顧延章找到自己那一張桌案,走了過去,桌后的問了他生辰年齡、姓名籍貫,拿了一張牌子并一把鑰匙,道:“按牌子上頭的號找你的房間。”

  顧延章低頭一看,牌子并鑰匙上均寫著“辛字壹拾玖房”。他道過謝,便按著指示找到了房間。

  所謂的房間不過一個小小的格子,只有兩人寬,只要進了去,連起來活動都不行,格子里有一張活動的桌子,一張固定的椅子,桌子上擺了筆墨、硯臺等物。他站在門口看了一會,便有兵丁走過來道:“別在這站著,進去你的房間里頭,不然就算作弊了!”

  顧延章道了個擾,挪開桌子坐了進去。

  這薊縣果真是十分重視文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院考,這防范作弊的手段,與科考也無甚差別了。

  他閉上眼睛,養了一回神,心中默念著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經義。

  這個時候不能多想,更不能緊張,與其猜題,不如背背經義來得放松。

  他才把周禮背完大半,便聽道考場內噼里啪啦的一通鞭炮響,接著兵丁們托著盤子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發試卷、白紙等物。

  格子間不僅小,因只有木板相隔,旁邊的人做什么都能聽到,顧延章一面等著試卷,一面聽著左邊的人打嗝,對方似乎很是緊張,一面打嗝,一面跺腳,沒一會,便被巡場的衙役訓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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