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涼好像不意外媯哀這樣強大高貴的存在對自己例外,天昆吾護短,卻未必一直護短,只要觸犯到天昆吾的利益。
“我原來一直以為天昆吾是相當排外的,而天網充其量也只是在外面有些用處而已,還是說你們天昆吾想讓我賣了我的小書童?”
媯哀并不是女強人的氣場,但她可以應對崔涼的鋒利問題。
“我覺得在書童跟天昆吾頂尖弟子之間,她可以做好選擇,但也有可能近朱者赤,崔涼閣下放著如此好的修煉天賦而忍耐普通人的身份一樣。”
媯哀本不該對崔涼如此感興趣,就算他是天網執掌者,可九層天賦,而且崔涼本人顯然對此是知曉的,卻沒有修煉。
他缺資源嗎?缺傳承嗎?天網搜集到的機密里面有多少珍貴的傳承。
可他偏偏沒有修煉。
“這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可能于天昆吾長大的任何人而言,追逐力量,以免將來能應對危險跟仇敵活下來,可于一個從小就活在藥罐子里的人而言,活著起初只是他滿足安慰親人的方式,痛苦也只能忍著,時間久了,他會疲倦,上古有一句話,你們應該都知道....”
媯哀沉吟了下,道:“痛苦若永恒,世間是煉獄,假如你在長期的病痛中淡了心性,看破了享受,修煉于你的確沒什么意義,因為本身活著于你也不是很有吸引力,但我可以認為你現在發生了一些改變——因為那個小書童。”
崔涼笑了笑,“縱容聽說天昆吾最可怕的是姜獄,一個地獄般的男人,可以看穿任何人心中的魔障,但在這個方面,他不如媯哀閣下,因為只有心存迷戀的人,才懂另一個人的迷戀。”
媯哀深以為然,天宗會跟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相見如故?她以前肯定不信,現在信了。
“這些對話不會被第三個人知道。”
崔涼不置可否。
姜獄對顧曳的調查沒人知道,但天昆吾的浮沉洶涌在繼續,外界也在繼續。
駱駝老人在煎藥,院子門口的朱煌坐在小矮凳上,看著老人家忙里忙外,她沒有幫忙,因為知道對方享受于此,她也緬懷于此,但不能一直持續。
“我要走了,駱伯”朱煌說,駱駝老人愣了下,轉身看她,眼里有不忍,“小姐,您真的要繼續嗎?我覺得.....那些人太恐怖了,也許,也許他們已經看破了你....”
“看破了就看破了,總沒有什么偽裝是完美的,人活在世上,若無目的,若是無法達成目的,也是累的。”
她語氣平淡,駱駝老人想了下,沙啞道:“那是的,夫人走的時候,我曾想過一起走,但又想遵夫人的遺囑看顧好了小姐你,看著你平安長大,但她知道很難,我也知道很難,只是想盡力...”
他似乎愧疚,低下頭不說了。
朱煌閉上眼,想起自己母親死時的痛苦,臉色變得很難看。
“駱伯,我只是不甘心....”
原本想要放棄的,只想著跟母親隱姓埋名忘記一切,重新生活,可那毒,那可怕的毒....
駱駝老人無可奈何,好半響只說:“那就把這碗藥喝了再走吧。”
朱煌接了碗,剛要喝,忽然狐疑,看了下四周,駱駝老人緊張起來,“怎么?有人發現這里....”
“沒有,是一只鳥。”朱煌淡淡一笑,繼續喝藥。
她在蜃樓埋伏多年,除了被顧曳好死不死狗屎運逮到一次,她還未露出過馬腳。
在大藏寺,不管是血妖還是蜃樓都是吃了大虧的,一部分想占便宜的邪道有吃虧死掉的,也有拿了一點好處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血妖那邊負責這次計劃的人戰戰兢兢匯報的時候,那邊傳來的聲音很陰柔緩慢。
“失敗....早預料到的事兒...連利益目的都無法共同,合作就是如此不穩定,撤人吧,改變計劃,去找一個人。”
“誰?”
“顧曳”
匯報的血妖察覺到了那邊聲音傳來的風聲,是那種很遼闊的風聲,也很可怕的風聲。
他不會知道自己的統治者正走在天地之中最蒼茫遼闊的荒原之上,荒原的風很大,很古老,也很干燥,沒有水,沒有雨,干涸得很。
他走在茫茫荒原中,走到了一個山洞前面。
“阿,真是可憐啊,本該享受尊榮繼承帝位的人卻裝了十幾年男不男女不女的嬌弱玩意兒,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小姑娘,卻是降族的人,我的好弟弟.....你忘了自己是一只妖了嗎?”
堯雙手負背,溫柔得笑著,笑著看著那黑漆漆的山洞,里面無聲無息,但在他提及小姑娘的時候,有低沉的嘶吼。
“生氣了啊。”
“生氣了才好啊,我才能判斷一出生就讓父親寄予厚望不惜放棄后的血妖小皇子到底有多厲害的血脈,不過她知道嗎?知道你的本體其實有多可怕,多....”
轟!血影竄出山洞,堯被撲倒在地,但在轉瞬間就撕裂了皮囊人像,血光沖天而起。
血妖的妖氣是最邪惡的。
何況是皇族。
如此妖氣直達天空,將荒原的半壁都染紅了,所有花草都變紅腐爛。
荒原的邊緣,不知埋伏了多久的許魘小心翼翼收了兩縷血妖氣。
現在,他需要去找自己的盟友了。
凈雪崖日復一日奔流雪花,漂亮而豪邁,像是小姑娘最喜歡的那種浪漫,可成年人也會這幅這種大氣。
顧曳躺了一天,發現天昆吾的人犯了一個讓她很不喜歡的毛病——空口說白話。
說好的來送飯呢?
從早上到現在,都快傍晚了,一粒大米都沒有!
難道是想把我餓暈了逼問?顧曳心理狐疑,忽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慢吞吞的,但走路很有韻律,如果不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就是一個很有格調的年輕人。
這個人緩緩走來,門下面的小門,把裝著飯菜的籃子退了進來。
顧曳歡喜跑過去,拿了籃子打開,看到里面簡陋的兩個饅頭,從歡喜到失望也就一瞬間的事兒,但她還是扒著窗子看向外面。
“喂喂喂,在嗎?啥時候放我出去啊,這是接待嗎?我咋覺得你們是在關著我,跟對待犯人似的....”
外面的人不回應,顧曳只能看到一片蒼白的白色衣角漸漸消失。
“誒誒,我想我家公子了,能讓我見一見他嗎?”
對方沒有回應。
顧曳確定他真的走后,才拿起包子吃,一邊吃一邊若有所思。
剛剛那人只是來送菜的?感覺有點古怪的樣子。
顧曳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她就被放出來了。
一路被昆吾衛帶著,路上見過一些天昆吾的人,他們都用看大熊貓的眼神看她,既懷疑,又敬畏,又嫉妒...
好復雜啊,可特么老紙心里暗爽,尤其是看到衍風這類人一副想干掉她又干不掉的樣子。
不過這種暗爽很快消失無蹤,顧曳覺得不太妙,因為她看到了那高聳的蒼白閣樓,還有那陽臺上的吊蘭。
今日的風雪比較溫柔,吊蘭就顯得越發清麗,但顧曳知道它的主人很可怕。
連續爬了好久的臺階,也哼哧哼哧休息了七次,惹得那昆吾衛多看了她幾眼。
——次奧,弱雞一樣,怎么就她得了那天賦。
不過....終于到了。
“到了,吾主就在里面。”
那扇門古樸,但很干凈,也沒什么特殊的,似乎并不故弄玄虛,門打開后,昆吾衛讓她進去,顧曳也端著一張小白兔似的臉戰戰兢兢進去了。
一步一打量,一打量一驚嘆,最后弱弱得看向書桌后坐著的人。
這一看之后倒是用不著偽裝,她是真的看呆了下。
這世上最好看的人,除了她自己,她也就認同夭夭的美貌,不過現在可能要加一個人了。
原來姜獄的本尊遠比虛影懶得好看太多。
一襲黑衣,面無表情,一個地獄般的男人。
顧曳看到他,不知為何想到了神魔同體墮落之中的撒旦。
也許是符合西方高挺冷酷的分明曲線,也許是符合東方峻遠如山的沉穩冷冽。
高嶺之花,黑暗地獄。
大理石啊。
顧曳終于想起自己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了,純黑的大理石。
漆黑,方正,冰涼。
姜獄由著她打量,抬起眼,她像兔子一樣收回目光,紅著臉,支支吾吾說:“您是這兒的主人?叫我過來是?我公子呢?”
“在未確定生死的處境里,最好不要有太多問題...崔涼沒有教過你么?”
“啊?沒有啊,是說我話太多嗎?好吧我不說話了。”
姜獄也不在意顧曳腦門一根筋,就管自己處理事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曳憋不住了,“我就說一句,你到底找我干嘛呀。”
“問話”
“哦,那你問吧,我保證回答。”
如果這世上有兩個坑,顧曳要掉一個坑的時候,姜獄叫她收步子,她就能轉身掉另一個坑。
蠢,憨,純。
這就是小書童給姜獄的感覺。
然而姜獄問她,“你知道一個人的胃會反應一個人的性格嗎?”
顧曳心里一沉,臉上卻好像很懵逼的樣子,“啥?”
“天真,急性子,憨厚,普通人....餓了一天,給你兩個包子,你的胃卻在告訴我你吃得不緊不慢,要么是你實際就不餓,要就是你在思考。”
綜合起來就是——你在偽裝。
哦,所以你故意送了兩個包子,但沒走,而是在邊上故意聽我吃包子然后胃部蠕動的聲音嗎?
你是變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