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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神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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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想過你這一抽手,索阿勇才會失足掉下去?”杜知府步步緊逼。

  果然,這老狐貍如此誘供,赫提督攥緊了雙拳。

  “還是早點承認,大家也省事。”杜知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外面忽然傳來幾聲呼喝。

  隱隱約約杜知府聽見外面的爭執聲。

  “大膽,這案子涉及朝廷大員,任何人等不許圍觀。快將這轎子抬遠一些。不然將你等拿下!”府丁大聲呼喝,那轎夫站著卻沒動。

  “為何不許圍觀?”坐在轎子里的郭達整整衣袖,頭也沒抬的問道。

  “雙方均是朝廷大的不得了的官,要傳了出去你可擔當得起?”府丁伸著脖子了不得的樣子。

  “不長狗眼的東西…”幾個隨從劈頭蓋臉將那府丁一頓組合拳。

  另外的府丁一邊呼著大膽一邊沖了上去,“咿咿呀呀”的打斗聲傳入內堂。

  “啪”杜南山猝不及防的一拍驚堂木,把眾人嚇得一跳。

  “本官正在斷案,何人膽敢在外喧嘩!”杜知府在大堂內一聲斷喝。

  話音剛落。

  “都察院左都御史郭達郭大人到…!”這長長的音調嚇得門外府丁全部噗通一跪。

  “杜大人,不好了杜大人…”一個府丁急急地跑進來喊道。

  “大人,是…”府丁的聲音低的不能再低。

  杜知府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你可看清楚了?是他的轎子么?”杜知府失聲問道。

  “不似官轎,但是穿著像。”

  公堂上的人都面面相覷,俱看向杜知府。

  師爺趕忙沖杜知府使個眼色,別愣著了,趕緊的。

  杜知府急忙站起身整整衣。神情微微有些慌亂。

  都察院左都御史?他依舊不太信,左都御史來了?

  杜知府干咳一聲,若能平安熬到年初,自己就能再升一級,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差錯。

  早間倒是聽說這左都御史來了京州,可能是公干來了,可任誰也想不到他會來到我這公堂上。

  杜知府一臉疑惑。

  “莫非…是為了你年初升職,特來看東翁斷案?”師爺如此提醒。

  杜知府神情疑慮,看我斷案,真是這樣嗎?…想不到,我還這般重要!

  “快請快請!”杜知府急忙的吩咐,早沒了方才的自信與氣勢。

  “是福不是禍,”杜知府說道,“郭大人今日特來考核我斷案,你們須得仔細些。既機靈些,又不能失了體面。”

  “不好了大人,那…那郭大人來了!”索都統府上的小廝語氣急促的說。

  郭大人?郭達?他來此作甚?正疑惑間,就聽到杜知府大聲吩咐道:”郭大人今日特來考核我斷案,你們須得仔細些。既機靈些,又不能失了體面。”

  索都統猛地站起身,雙拳緊握,這個時候來,他又想做甚?

  “郭大人?考核?這么巧?”索都統臉立馬拉的老長,再不是氣定神閑的模樣。

  郭達經后堂隨師爺到了大堂。索都統隔著窗欞只見一人走了過去,一臉正氣,讓人不敢進前。

  “御史大人,大人快請。”杜知府忙的站起身來,衙門府丁立刻抬了把椅子過來。

  “大人稍坐,這里即刻便好。”

  杜知府接著說:“這案子已是了然!大人不必操心。”

  大堂里忽然傳來驚堂木的清脆聲音,索都統身子一震,將腦袋鴨子一樣甩了幾甩。這知府得了自己的好處,問的話也滴水不露,倒也不必擔心。

  那郭達要膽敢徇私枉法,正好稟明圣上將他們一網打盡。

  想到這里,索都統反倒一點也不慌亂了。

  “御史大人,大人快請。”杜知府忙的站起身來,衙門府丁立刻抬了把椅子過來。

  “大人稍坐,這里即刻便好。”

  杜知府接著說:“這案子已是了然!大人不必操心。”

  郭大人端然走上大堂直身坐下,目不斜視,也沒和杜知府說上兩句。

  杜知府看了眼郭大人,拿起驚堂木‘啪’的一拍,“赫文治!此案已明了!”杜知府響亮的喊道。

  “且慢。”郭達伸出了手。

  杜知府一怔,他這是要做甚?。

  “你不再問問他?”郭達看向那孫小二。

  “哦…好…孫小二,你老實招來,你可有親耳聽到兩人的對話?”杜知府問孫小二。

  “我…我家公子叫我去斗蛐蛐玩著等他。”孫小二伏在地上答話。

  這蠢豬,杜知府心里罵道。

  “我問你可有親耳聽到那赫文治用計謀叫你家小公子上塔,赫文治原話是怎么說的?”杜知府急切的看著孫小二。

  說呀,快說呀。

  “我,雖未親耳聽到,我…只是…只是我家公子臨出門前親口說了,那一定就是。”

  這人是個傻子嗎?杜知府好想破口大罵,郭大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身邊,杜知府不免有些著急起來。

  “可有人證?”杜知府語氣急促的問。

  公堂上的孫小二茫然四杜,索都統在哪里呢?哪里有人證啊,孫小二只得搖搖頭。

  “那可有物證?”杜知府又立刻問道。

  一旁的捕快馬文烈馬上捧著一雙鞋子呈到杜知府面前,“那日勘驗現場時在塔上發現劃痕,所以保留了索家公子這一雙鞋子,但這雙鞋子上,卻并未有苔痕。”

  郭達看著鞋子問:”勘驗現場后何人去拿的這鞋子?”

  “我親自從杜大人處拿來的。”馬文烈說。

  “案發時離今日不過五天,此時正當六月盛夏,這索家公子…又何必要穿一雙冬天的厚鞋子呢?”

  郭達望著杜知府。

  “這…”杜知府有些懵逼,自己除了收了一些豐厚的打官司的銀子,隱秘之極,這左都御史狗拿耗子來這里揪我辮子么?不過他還真有這個權,但,但這鞋子是怎么回事兒?被人換了?

  “是…咦?不是。”杜知府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是怎么回事?鞋子被人換了嗎?”杜知府突然反應過來。

  愕然的還有后面聽審的索都統,甚?鞋子被換了?

  哈哈,這是怎么回事?鞋子被換了?那豈不是鞋子上對自家不利的物證也沒了嗎?

  “那日索都統去你府上,他手中拿的包裹,可是這雙鞋?”郭達淡淡地問道,眉眼間皆看不出喜樂。

  杜知府一驚,他怎么知道索都統去我府上?誰說的?這可是會影響我升遷的!

  情急之下,杜知府望向師爺,“什么包袱?何人竟然私收了包袱?你好大的膽!”

  師爺嚇得一怔,“沒有啊大人,沒有換過鞋子啊…”

  索都統也一下子愣住了。

  這不分明是說自己使那杜知府換鞋子嗎?但是,但是自己確實沒有啊。那郭達怎得知道自己去過杜知府那里?

  左都御史突然出人意料的奪過那驚堂木猛地一拍,發出好大一聲響。

  “爾等私收包裹調換證物,你們竟然不知這是何罪?這可是關系了一條人命的官司,你們好大膽。”

  郭達歷歷的眼神殺向那師爺,“來人,給我拿下。”

  “不是啊大人,那包袱里真的沒有鞋子啊。”師爺嚇得噗通一聲跪下了。

  “還在狡辯,還不把那鞋子交出來。”

  “包裹里是…沒有鞋子啊。”

  “不是鞋子那是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的人都恍然。郭大人看似面無表情的看著師爺。

  原來這索家給了杜知府好處啊,這杜知府也是,你說出來干嘛啊。

  杜知府卻是平日都自覺目中無人,這下可如何是好。

  索都統腦袋一下子就懵了,除了換鞋子的鍋要背,還有個行賄的罪名呢。

  不對!

  滿腦袋的漿糊,索都統又搖搖腦袋,渾沌中忽然冒出一股清流。

  驀地就想起那日在杜大人府外曾遇見那提督府的木管家。

  木管家???

  原來他是守在那里等自己鉆這個套!

  那鞋子呢?鞋子也是木管家換的嗎?

  索都統腦子里立馬想起一句話。

  “索大人,您家夫人好像還在那塔下哭。”當日的馬文烈如此這般對自己說道。

  “木管家,你再去那塔下看看,看看索公子到底如何了,該打點的趕緊打點!”當日的赫提督曾經這樣對木管家說道。

  他們竟然…是,肯定是!

  自己也是武將家出身的人,這些身手實在簡單不過,看那木管家平日裝的挺儒雅,可是瞞不過自己的眼,那也是個練家子。

  對了,他早年間好像還跟隨赫耀宗上過戰場。

  好個赫耀宗木管家,你們居然如此使陰招…

  這邊杜知府愣了半天,半晌回過神來,看著滿堂亮閃閃的目光,一時間十分尷尬。

  這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本來好好的一把牌,卻殺出個左都御史來,瞬間這把牌打得稀巴爛。

  左都御史,上達天聽…

  這左都御史,他真的只是按例巡視?

  想著明年年初就能官至四品的盼頭,現在似乎在眼前化作了一團團的泡沫。

  不僅收了武將銀子,還大意讓證物損調,還在眾目睽睽下由自己親口說了出來,更要命的是,這是一個能彈劾百官的左都御史。

  饒是杜知府一肚子花花腸子,一腦子的鬼點子,一臉的褶子,此時盡化作熱騰騰的汗珠子,掉落下來。

  “杜大人,你可好好想想。”郭達隨意的看著杜知府說道。

  杜知府伸手扶住案幾,面呈土色,我的四品官哩…還有戲嗎?這話是怎么問的?怎么問著問著就問到自個兒頭上來了呢?我他娘的熬了這么多年…他娘的是誰換了那鞋子!

  一句話突然浮響在耳邊,那日馬文烈回來曾說過,塔上發現劃痕后,木管家又去了趟塔下去看那索公子,對了,好像是…木管家叫的人把索公子送回府上的,當時索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早已哭的肝腸寸斷,哪會去顧慮這些細節。

  “木管家,是提督府的木管家!鞋子是他換的!”杜知府指著后堂尖聲的叫。

  “他為何要去換那鞋子呢?”郭達問。

  “那鞋子上有青苔,他想毀證…不對,不是這么回事兒!”杜知府猛然驚覺犯了一個好大的傻,立馬噤了聲。

  我這是怎么了?我這是太緊張了么?

  眾人都齊刷刷的望著他。

  這該死的馬文烈,平時做事一副公正不阿的模樣,假正經的很,他為甚不跟著去呢?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誰又能想的到呢?誰會想的到,他竟然會換了那鞋呢?這換鞋對他們本是沒有一點益處的。

  是了,我等在這里賊喊捉賊,他們在那邊欲擒故縱,這兩個只會打仗的莽夫,竟然布了這樣的一個局。

  大堂里的人還在說什么杜知府已經聽不清了,扶著案幾只覺得雙耳嗡嗡的響。

  完了,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根本不足以撐起自己,也撐不起自己那大好的前程。

  那郭達,竟然移步公堂來喧賓奪主!是為了赫提督嗎?杜知府努力捋了捋頭緒。

  他不是最鐵面無私的嗎?

  自己這次怕是要栽跟斗了。

  看著堂下那孫小二,這個豬尿泡一樣的東西,還沒教好就放出來現丑,他為什么不跟著自己的問話說呢?

  大事就壞在此人身上,正應了那句老話:不怕對手是神仙,就怕同伙是狗彘啊。

  杜知府惱羞成怒,什么惡俗的話都想了出來。

  “孫小二你這個刁民,你休得狡辯,你身為索公子貼身小廝,索公子出門你自應該跟著!你卻跑去斗蛐蛐,這種行徑無疑是萬惡不赦!來人!給我往死里打…”

  兩排衙役齊聲答是,一個個虎狼般的舉著水火棍上前就打。

  大堂里響起孫小二的慘嚎聲:“大人,大人,索大人您救救我啊…”

  這邊,索都統“啊呀呀”暴喝一聲,攥起了拳頭一拳將門框砸了裂開,完了,全完了。

  索都統簡直要被氣瘋了,這個杜知府愛財,自己私下里已經送過銀子,現在關鍵時刻來了,他竟然倒戈相向。

  大堂里已經反轉了局面。郭達也不說話,只是冷眼旁觀,看杜大人最后的困獸猶斗。

  “我這手里有兩個案子,杜大人可以拿去借鑒一下,都是史上名記。”

  郭達拿出幾頁抄紙遞給呆呆的杜知府。

  “是!”杜知府聲音都透著沒力。杜知府接過遞給師爺,他已經認不出字了。

  師爺顫抖著念道:“其一,龐張兒毆龐惜喜,龐惜喜死,審刑院本擬秋后決,但因為龐張兒年方九歲,童稚之爭斗并無殺心,于是免于極刑,只處以龐張兒罰銅120斤給死者龐惜喜家。

  其二,有個剛滿七歲的兒童李樽孜,撿到了一把剪刀,在街上玩。他的姐姐何李氏見到,讓弟交予她。李樽孜順手將剪刀一扔,豈料正好一個六歲小孩張小孜走到何李氏身旁,不幸被剪刀投中,當場氣絕。李父只有這一子,得知寶貝兒子殺了人,思襯須得償命,情急之下自縊而死。但官府調查后,認定此案只是誤傷人命,按律成年犯人應判流放兩千里,況且李樽孜才七歲,照例應該免罪,只是要賠償人家一筆喪葬費而已。

  郭達端坐,目光一一掃過堂中諸人:“法律不外乎人情,此案可以參考這兩個案子,杜大人,案還是要由你來決的。赫府的大人呢?”

  木管家出來往前跪了一步。

  “大人,我家大人十分同情索家遭遇,愿以一年的俸銀撫恤,但是話得說到明處,我家公子確實沒有推那索阿勇,這筆錢,純屬人道。”

  堂上的人都張大了嘴巴,一年的俸銀,這也太多了吧。

  “杜大人!你覺得這樣如何?”郭達沉聲說道。

  杜知府回過神。

  “很好。”杜知府惶惶的說道,“這樣很好。”他娘的,索都統得了他一年的俸銀當然好,我呢?那我呢?我不好!我很不高興。

  杜知府抖索著伸手拿起驚堂木,艱難的問道,“孫小二,你的訴求這個結果,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孫小二伏在地上簌簌發抖,只不住的磕頭:“謝老爺,謝老爺,我認,我認。

  杜知府用盡最后力氣扶著案幾,說了聲“…”退堂!”

  木管家起身時眼角余光看到后堂索都統悄然隱去,輕輕嘆口氣,又微微一笑。

  打官司,打官司!這破官司,有什么好打的?

  這官司還不是我們贏了,受折騰的還不是你?

  多虧我那侄兒神機妙算!

  杜知府面如土色的看著那郭達走入后堂,再看著四周屬下目光,有笑的、有哭的、有驚的、有怕的,好像都避之不及,心底一陣發寒。

  “王八羔子的,笑個毛,樹倒猢猻散,老子遭難你們也沒有好果子吃!”杜知府已經口不擇言。

  這真是一場鬧劇,平日里都畢恭畢敬,一遇到事兒,哪里有人怕我杜南山了,不過是逗一個白胡子老頭玩,各自取利罷了。

  赫耀宗,郭達,還有那個木管家,我杜南山今日指天起誓,我和你們勢不兩立!

大熊貓文學    龍姬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