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病了?”衙門里的樓大老爺接到了府里的信報,從凳子上“忽”的站了起來。
“怎么回事兒?我最嫌人吞吞吐吐。”大老爺有些急了。
“昨日老爺一夜未在府上,榮哥兒半夜病了…早間…早間二老爺又…”小廝低著頭不敢往下說。
“二老爺怎么了?說!”
“二老爺又和…和二夫人打了起來,后來老太太就病倒了。”小廝說完低下了頭。
大老爺聽得心里煩惱,眼內要冒出火來,手重重杵在案幾上,有些微微顫抖。
大老爺急匆匆邁進老太太的院子,院子里的人都神色嚴肅,匆匆的穿梭來往都不言語。
樓大夫人坐在床邊試著眼淚,樓二老爺在一旁也是愁眉苦臉。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老二你又在家胡鬧什么?把娘給氣病了!”樓大老爺上前就給了了樓二老爺一肩捶。
“你…你打我作甚?這又不賴我,論上心我不比你差多少。”樓二老爺嚷著說道。
“不賴你?瞧瞧你做的這些好事,嚇唬陽陽,現在又氣我母親,如果母親有什么三長兩短,咱們公堂上見。”
二老爺一愣,就知道這事瞞不住,原來老大什么都知道。
真把老娘給氣出好歹,傳了出去…二老爺手心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怎么樣?”樓大老爺一把推開二老爺,急切的問大夫人。
大夫人搖搖頭一臉凄然:“大夫說沒有好的法子…”
“娘,娘,怎得了娘?”大老爺伏在窗前聲音顫抖,淚流滿面。
老太太嘴唇動了一動,嘆氣一般:“哎吆…”
眾人急忙都俯過身去,老太太卻沒了下文。
“大夫具體怎么說?”
“說是沒有更好的法子,就是開了兩副湯藥,但老太太不醒也沒敢喂,怕嗆著了。”
“快再去多找幾位好大夫,老太太還能說話。”樓大老爺著急的說。
邢大夫剛睡下不到一個時辰,又被拉了起來。這時站在廊下,被幾個人圍著問的應付不過來:“老太太這病癥是亦驚亦憤所致,一怒傷肝,一驚傷膽,加一個喜極而迷!年紀大了的人,可不好這般折騰…”邢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二老爺呆鵝似的站在那里,大哥知不知道昨晚的事呢?
“或許,陽陽能救娘。”二老爺猛地轉過頭。
說完了自己也嚇了一跳,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對這個侄女恨之入骨,關鍵時候卻又指望她。
那王道長也說,昨晚他們去了陰間轉了一圈,她還把榮哥兒和道長從陰間拉回來了。
“陽陽似乎同陰間關系很好啊,你看啊,第一次是她自己,第二次是…”二老爺兩道眉毛豆子一樣的跳。
大老爺昨夜并未在府里,不知詳情,聽聞此言怒目瞪著二老爺:“胡說八道什么?我這就把你打憨了?你別裝瘋賣傻,從小到大我打你何曾用過死力!”
云陽立在內院門口,微風拂過,她全身的毛孔都張開著,仿似在感受周遭的氣息,有善,有惡,有擔心,有冷漠,人世百態這里全都有。
原來在凡間,人是會死的…原來在凡間,就只能做這一世的親人。
云陽心里突然的有些慌亂起來。
奶奶會死嗎?云陽站在那里,感受著能感受的。沒有死亡的氣息,沒有感受到陰寒。
她秀發微動,眼光灼灼,又向前走去,伸手掀起門簾。
二老爺正愣神的卷弄著兩個手指頭,看見云陽眼睛一亮,面露喜色笑開了花:“陽陽!你來了…”親熱無比,木兮跟在后面悄悄撇著嘴巴。
眾人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去。一張清麗無雙的臉在門簾后顯出來,不喜不怒。那雙眼看向二老爺時,卻帶著涼,就像三九天的晨風,寡淡凌冽,鉆髓入骨。
樓二老爺觸目心內一寒,不由打了個哆嗦,緊忙斜跨兩步站過去,挨著大老爺那邊。
云陽走了進來,走近老太太的床榻。
一陣細碎腳步聲從外邊傳過來,伴著哭喊聲。
眾人看向門外,見二夫人進來,后面跟著景辛子和景寒煙,在門口停了步子,站在那里。
二夫人整個人幾乎是摔進房間的:“哎呀我天…娘!”
“…嗚嗚嗚我的娘誒,這又是怎么了?”二夫人一進門就跌在老太太床榻旁大聲嚎起來,不管不顧。
大老爺不僅皺起了著眉頭,對這個弟婦,樓大老爺也是滿肚子的無奈。老二娶進府前兩年,還有個媳婦的樣子,人也算賢惠。不知怎得后來就慢慢變的尖酸刻薄起來。又愛算計,明面上卻又要裝出一副好來,總覺得別人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大老爺和大夫人心里都跟明鏡似得,也不拆穿。
“來人,把二夫人扶到一邊去,別吵了娘。”樓大老爺說道。
云陽看著眼前仰面躺著的老太太。
老太太雙眉緊皺,皺紋里寫滿了憂色,面色有些青灰,鼻息渾濁,表情也有些痛苦。
“沒有循衣摸床…”她喃喃說道。
她記得。以前在梁柱椽子上,看到過許多人家的生死,還有梁下那些老人在臨走之時各種各樣的癥狀。還有什么呢?云陽仔細的想著。
“娘,你有銀飾吧?”云陽對大夫人說。
“有啊。”大夫人望著她,表情有些奇怪。
“純銀的,快給我一些。”云陽望向大夫人。
都什么時候了,她還想著討要首飾?屋里人都一愣。
“…”樓大夫人無言,拘謹的抬頭看她一眼,嘴角抿了一抿。要不要的,你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開口啊。
“拿首飾當命愛的女人都是俗到家的…”二夫人指著云陽望著大老爺說道。
樓大老爺微微皺起眉頭;“陽陽,你要銀飾來做什么?”
云陽看他一眼:“我…想試試。”話還沒說完,卻自顧走了。
景辛子和景寒煙愣在那里對視一眼:她去哪里?
云陽去了竹林子里,林里散發著一種味道,淡淡的清香,浸潤著讓人舒適的氣息,這種熟悉的味道時時縈繞在深夜的夢里。
抬頭看過去,薄霧掩映之中,竹子和雜草爭相搶奪著日月光輝天地露水,交錯雜陳不可開交,似乎看到兩支人馬正在殺伐。
不知為何,每每看了這景象,云陽心里就會隱隱作疼,她突然覺得凡間、神界的悲喜沒有什么不同。
云陽在一叢竹子下坐了下來。
木兮剛要出聲勸阻,云陽卻先說:“木兮,陪我坐。”
木兮便乖乖的坐了下來。
木兮在一旁看著小姐一眼不眨。其實,小姐不是要首飾,她知道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小姐是神仙,小姐一定有法子救老夫人。
想到這一點,木兮不禁激動起來,這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小姐,你會治老太太的病的是不是”木兮看著沉思的小姐,還是忍不住要再問明白。
云陽搖了搖頭:“我不會治病。”
“啊?你不是神仙嗎?”木兮著急的問道。
云陽看著她淺淺一笑搖了搖頭:“我不會治病,我也不是神仙。”
木兮失望極了,心一下沉到底,一屁股坐了下去。
過了一刻木兮又不死心:“小姐…”她忍不住低聲喚道。
云陽抬眼看著她。
木兮微微直了直身子,“小姐…你真的不是神仙嗎?”木兮聲音里全是委屈的味道。
這丫頭原來還是念念不忘神仙的事,云陽沒有答她“木兮,我想起一個事兒,你跟我來。”
“咚”的一聲響,木兮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大盆,一腳踏進老夫人房中:“快,來幫我剝雞蛋。”木兮邊說話邊放下盆。
“剝雞蛋?作甚用?”大老爺發問。
“小姐說給老太太滾身。”
兩個婢女愣了一愣,對望一眼,不自覺的走上前去幫忙。
“不能涼了,得趁熱,娘,快去取些銀飾來。”云陽一腳跨進門說道,一邊挽起了袖子。
屋里人都呆了。
這是穿的甚?
云陽換了一身行頭,手上拿著十來條白色細長柔軟的草。
靛青短衣長褲,腰間束一條粉絲銀邊帶,腰側飄著散碎的絲絳,褲腿打著短褶,簡單利索,襯得人無比精神。
一眾小廝看的目不轉睛:咱們的制服原來如此好看?
只是這長褲?
這不是下人的打扮么?未出閣的小姐家誰穿長褲!這是在耍雜么?瘋勁兒又上來了?
大老爺和二老爺都愣了。
“陽陽…”樓大夫人看了看大老爺的臉色,急急想要上前阻攔。
“木兮,先去把這些搗碎熬了熱湯端過來。”云陽說著,把那白色的草遞了過去:“再備上些清油。”
“好,我這就去。”木兮回答的清脆轉身而去,也沒顧及大老爺和二老爺的目光。
老太太廊下很快又聚起了人。
院子外走過的葉映突然停下腳步。
“圍這么多人,這又怎么了?”
他看向老太太的院子,“那不是景家兄妹嗎?去看看。”
一眾人圍在老太太房前。
“我外婆怎么了?這是在做什么?”葉映好奇的小聲問一旁的景辛子。
“老太太病了,咱陽陽小姐好像有法子。”景辛子興奮的說。
景寒煙奇怪的望著他,抿嘴一笑:什么時候成“咱”的了?
“娘,快去。”云陽說話很干脆,語氣間不容爭辯。
“陽陽。怎么穿成這樣?快回房去…”大夫人突然停了下來,她想起昨日夜間的情景:漆黑的疾風中,云陽邁腳走了出去。
“陽陽,陽陽你快回來,這么晚了那林子可去不得。”大夫人和老太太看著門外的陽陽大聲的喊。
大夫人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說不定,這陽陽真是有什么法子,昨天的榮哥兒和道長不就是她救回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