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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五章 酒離騷

  從昌平到保定府,要繞道大興、涿州、淶水,林叢獨自一個人騎快馬日夜兼程三天也就到了,可是帶著豫哥兒,卻不能不分晝夜地趕路,他們一行到達保定府時,已是第七天。

  這不是豫哥兒第一次出門了,可是以前身邊都有小廝侍候著,跟著幾個粗漢子出來,還是頭一回。

  剛開始他還很開心,看什么都新鮮,晚上在客棧里住宿,他還好奇地問這問那,在路上打尖,他還說裝茶碗上的大公雞好玩。

  可是幾天的風餐露宿,就是大人也覺得辛苦,何況是嬌生慣養的小孩子。

  “方四伯,快到保定府了嗎?”

  “快了。”

  “方四伯,快到保定府了嗎?”

  “快了。”

  “方四伯,快到保定府了嗎?”

  也不知問了多少遍,豫哥兒偎依在方金牛懷里睡著了,等到他醒來時,已經是在客棧里了。

  豫哥兒一骨碌坐了起來,就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寶貝,你醒了?”

  這一刻,豫哥兒還以為回到母親身邊,他揉揉惺松的睡眼,才看到炕上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卻不是母親,也不是他認識的人。

  “你是誰?”豫哥兒很警惕,他沒有忘記,臨出門時母親叮囑他不要讓拍花的拍走。

  他睡覺的時候被人拍走了?

  他四下看看,沒有看到林叢他們,他睡意全無,瞪大眼睛打量著面前的女子。

  女子慈愛地看著他,輕聲細語地說道:“你別害怕,林林叢,是叫這個名字吧,他們都在外面。”

  不知為什么,豫哥兒覺得眼前陌生的女子是沒有惡意的,他剛剛繃緊的身體松弛下來,問道:“這是保定府嗎?”

  女子微笑著說道:“是啊,我的好孩子,辛苦你了,走了這么遠的路。”

  豫哥兒眼珠子轉了轉,問道:“你是葉太太?”

  女子臉上的笑意更濃:“真聰明,我就是葉太太。”

  這時簾子一挑,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看到已經坐起來的豫哥兒,驚喜地道:“哥兒醒了?奴婢這就給您打水洗把臉。”

  豫哥兒對她微微頷首,對葉太太道:“我要見方四伯、騰五伯和林叢。”

  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家伙,這是不放心啊。

  葉太太對那丫鬟道:“你給哥兒洗把臉,帶他去見那幾個人。”

  豫哥兒對葉太太抱抱拳,恭敬地糾正:“葉太太,晚輩姓秦,單名昉,在家中行一。”

  我是有名字的,不要哥兒哥兒的叫我。

  葉太太和那丫鬟怔了怔,隨即莞爾,丫鬟笑著道:“原來是秦大公子,奴婢服侍公子洗臉吧。”

  豫哥兒彬彬有禮地謝過,臨走時又一次謝過葉太太,這才離去,儼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派頭。

  葉氏看著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淚如泉涌。

  豫哥兒見到林叢他們,才知道他們是和葉太太住在同一家客棧,葉太太聽說他也來了,一定要把他抱到她的屋里,林叢幾個見盛情難卻,便沒有拒絕。

  “這位太太很好。”豫哥兒評價,從小到大,他跟在母親身邊見過很多太太,母親常常會告訴他,這些人說的話,哪些是敷衍,哪些是客套,哪些是真情實意。

  他能感覺到葉太太的友善,就像他知道吳先生不喜歡他是一樣的。

  于是次日豫哥兒跟著方金牛他們去逛街時,給大方地給葉太太帶了驢肉火燒,還親自送了過來。

  “您嘗嘗,保定府的驢肉火燒比京城的要好吃,比我家廚子做的也好吃。”

  葉太太笑著問他:“你家廚子還做驢肉火燒?”

  豫哥兒與有榮焉地說道:“我家的廚子會做很多好吃的,不但會做驢肉火燒,還會做肉夾饃呢,不過沈伯母說,還是沒有陜西的好吃。”

  葉太太在保定府已經住了多日,不是第一次吃驢肉火燒了,可她覺得今天的味道格外的好。

  她對丫鬟道:“鴻雁,你把那只翠竹匣子拿過來。”

  鴻雁笑著答應,很快便從箱籠里取出一只碧綠如玉的匣子。

  葉太太打開匣子,從匣子里取出兩枚別致的玉佩,一枚雕成毛筆的形狀,另一枚則是一枝梅花。

  “來,聽說你還有個孿生妹妹,這枚毛筆的你拿去玩,梅花的帶給你妹妹。”葉太太柔聲說道,親手把玉佩系在豫哥兒腰間。

  豫哥兒連聲道謝,還不忘提醒:“我還有個弟弟,我娘肚子里還有個小弟弟呢。”

  話外音,你給少了。

  葉太太又看看匣子,索性把匣子推到豫哥兒面前:“你多挑幾件,帶給弟弟們,咦,你是說你娘又有了小弟弟?”

  林叢自是不會把羅錦言懷孕的消息告訴她的。

  豫哥兒點頭:“是啊,我又要當哥哥了。”

  葉太太又驚又喜,許久沒有說話。

  第三天、第四天,林叢他們帶著豫哥兒去逛了保定府的幾處名勝,豫哥兒玩得很盡興,每天很晚才回到客棧,他幾乎是頭一挨枕頭就睡了,并沒有再見到葉太太。

  葉太太坐在大炕上,看著炕桌上的玉壺白,默默出神。

  鴻雁從外面進來,葉太太問她:“豫哥兒睡了?”

  鴻雁笑道:“聽林叢說,回來的路上就在打瞌睡了,這會兒已經睡著了。”

  葉太太自斟自飲了一杯,鴻雁過去又給她把酒杯滿上,道:“這酒有多好啊,您都舍不得對著壇子喝了。”

  葉太太爽朗地哈哈大笑,道:“酒就是酒,還能有多好,可也只有這么幾壇,這次喝完了,下一次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呢,總是要省著喝的。”

  鴻雁笑而不語,葉太太用手指輕彈著桌面,打起了拍子,唱道:“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初時聲音低沉,唱到后面卻越發悲涼,鴻雁淚盈于睫。

  不知不覺,酒壇子已經見底,葉氏苦笑:“這壇子也太小了,不夠喝的。”

  鴻雁笑著說道:“大奶奶那里一定還有,夫人沒有喝得盡興,不如奴婢就陪您到昌平玩幾天,大奶奶能讓大少爺來保定,她一定是盼著您能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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