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羅錦言所知,吏部這位史郎中是寒門出身,知命之年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是一點點爬上來的,這樣的人家奉行的是謹言慎行,他們家的女眷即使聽說了楊善程的事,也不會在洗三禮上說出來。
而以羅家和秦家的關系,即使是有史家以外的女眷談起,也不會對張氏說。
羅錦言想到張氏特意提醒她的那件事,吳氏曾為秦瑛求娶過山東楊家的女兒。
羅錦言恍然,但凡是有秦家請客,只要有她出席,總會有人提起兩件事,一是吳氏給秦玨相看小戶女;二是柳如意。
當年還有一件事,就是吳氏是先求娶黃家小姐,兩家要下定時,她轉而求娶楊家小姐的,因此黃家小姐差點尋了短見。
雖然這三家雖終都沒做成親家,但這件事偶爾還會被人提起,張氏聽到的消息,想來就是伴隨著當年提親的事被人說起的。
送走張氏,羅錦言不住冷笑,秦牧啊秦牧,我沒白看不起你。
你堂堂三品大員,做起事來不但自私,且沒有思量,楊善程的事才剛剛謀劃,就能傳到后宅之中,你就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楊善宗雖然是封疆大吏,但他在京城還差得遠呢,前世時四川都司和行都司的人斗得水深火熱,其中一個的小舅子被打死,繼而兩邊把官司打到御前,趙極索性各打五十大板,把兩個指揮史一個調到貴州,一個調到湖廣,趙極又覺得不能讓楊善宗在四川一人獨大,這才把他調到京城。
如果沒有武官們的爭斗讓楊善宗殃及池魚,楊家想要進京并不容易,否則楊善程也不會在正四品的位子上坐了十年。
即使楊善宗后來入閣,也是排在最后,在秦玨面前唯唯諾諾,秦玨又是個自信心爆棚的,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否則辭官之前扳不倒他,也能殺了他。
也就是說,楊家真正的興盛是在趙極死后。
現在趙極還活得好好的,就是離四川都司的事還有十幾年,楊家的前景并不樂觀,秦牧卻在這個時候就要站到楊家身邊,并非是他能看出二十年以后的事,而是他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急著找條大腿去抱。
秦家之所以能夠興盛不衰,并非是秦家眼光獨到,每次都能站對位置,而是他們審時度勢,能夠在關鍵時刻堅持立場。
太祖起勢時,烈公有從龍之功。
竇太后把持朝政,滿朝文武幾乎忘記還有個趙極,秦老太爺卻辭官致仕。
寧王叛亂兵臨城下,破城在即,秦玨又立下汗馬功勞。
再看秦牧此時的所做所為,卻是急不可待地要去給楊家鞍前馬后。
前世時她不知道楊家后來怎么樣了,但是趙宥登基后,以他的為人,是不會再讓楊善宗和耿文頤把持朝政的,十有八、九還會把趙思之死算到他們頭上。
楊家和耿家,想來會比常家還要慘,因為常一凡只是流放而已,沒有弒君之罪。
屈指算來,楊家興旺也不過就是七八年而已。
秦牧這是走的一步什么爛棋啊。
羅錦言惡心得不成,整個下午都在思量著要怎樣逼著秦牧致仕。
前世他也是致仕了,今生也不過就是提前幾年而已。
秦瑯的事是個很好的把柄,可那件事因為和她有關系,秦玨不肯用。
羅錦言想到這里,心中便又暖洋洋的。
秦玨回來時,見她坐在臨窗大炕上,托著腮,若有所思,秦玨把一只風車拿到她面前,那只風車很漂亮,五顏六色,羅錦言看著喜歡,讓丫鬟插到窗前。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秦玨笑著問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羅錦言想了想,忽然問道:“長房沒有分家,那么老太爺和老夫人留下的私產,現在是在父親手里,還是在二叔父那里?”
秦玨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他道:“祖父的私產,除了通州的那座莊子和梅花里的書局是給我的,其他的都由父親打理,父親雖然讓出宗主之位,但他還是長子,依然管著長房產業和五房合伙入股的生意。”
“祖母是程家獨女,當年程老太爺原本過繼了一個兒子,但他死得不光彩,程老太爺一氣之下把他從祖譜上除名了,家產全都給了祖母。祖母還在的時候,就讓程茜如打理祖母陪嫁的田莊和商號,祖母去世后,父親對程茜如......便沒有收回來,這些年來依然讓她管著,二嬸鬧過幾次,可是這件事她做不了主,鬧了也白鬧,再說這些年來,程茜如的帳目沒有出過差錯。”
“至于祖父和祖母的私庫,一直都在明遠堂,祖父臨終時當著各房長輩的面親口說過,明遠堂是留給我的,那些東西當然也都在我這里,二叔父和二嬸不甘心,也和這個有關系。”
這些事情自從羅錦言嫁進秦家,便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現在她只是再確認一下。
她笑著對秦玨道:“明天你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去見父親,請他把祖母的產業收回來,交給我們來管。”
秦玨一怔,他雖然討厭程茜如,但是卻從未想過這件事,自從他一腳踢飛了父親和程茜如的親事,就好像整個秦家都欠了程茜如,除了吳氏,誰也沒有提過收回祖母產業的事。
一來這是長房的事,其他四房和這些產業沒有關系,二來父親秦燁是大哥,他管著府里的中饋,程茜如每年都把帳目做得妥妥當當,沒有任何把柄,三叔父外放,三太太從不管這些事,四叔父自己還是個伸手要錢的,四嬸又年輕,在這個家里,他們沒有發言權,二叔父礙著面子,也不便多說,只有吳氏鬧過幾次,但也不了了之。
就是因為這件事沒人提了,大家都假裝沒有這件事,所以秦玨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羅錦言忽然要把程茜如手里的產業要過來,他先是怔了怔,隨即便道:“二嬸肯定不答應,既然能從程茜如手里要過來,那她也能要。”
羅錦言微笑:“程茜如把持這份產業這么多年,你以為是說要就能要過來的嗎?我不但要,還要請二叔父來淌這灘渾水。”
秦玨深深地望著羅錦言,良久,他問道:“他雖想外放,但他不會把京城里的事放手不管,臨走之前,一定會讓秦瑛幫著父親打理庶務的,秦瑛不足為懼,我有法子。”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么簡單,她只說了幾句,秦玨就猜到是和秦牧想外放有關系了。
羅錦言把臉貼在他的胳膊上,道:“我猜二叔父一定握住父親的把柄了,否則父親當年也不會把族長之位讓給他,所以他更不能和楊家站在一起,楊家的野心不限于此,否則他們為何不走霍英的路子,而要讓二叔父幫忙呢,還不是要把和霍英的關系用到刀刃上?”
她無法向秦玨解釋她對楊家的預知,只能在楊家和霍英的關系這方面去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