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秦玨在都察院冒出頭來,并不是因為宣府馬市的案子,但是這一世有很多事情發生了改變,因此羅錦言也不敢斷定這一次秦玨不會成功。
見她并沒有故意打哈欠,秦玨便把宣府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他們先是用官兵假扮土匪搶奪販馬商人,逼著這些人不得不向當地的衛所行賄,明知就是他們做的,卻還要另交一份保護費,這些馬販子幾乎沒有真正的漢人,他們大多是瓦剌和韃靼人,所謂的漢人也是漢人和胡人通婚生下的,本就包藏禍心,先前還是為了利益,如今利益被層層盤剝,怎會一忍再忍。”
羅錦言想了想,道:“現在官市未開,你只能看到地下馬市的害處,可若是重開馬市,到時無論是歸給二十四衙門還是苑馬監,麻煩事依然不會少。就拿馬價來說,主管的內監或官員為了中飽私囊,可以隨意漲降馬價,從中抽取更高紅利,天高皇帝遠,待到此事顯露出來時,恐怕就是瓦剌人以此為借口大舉犯境之時。”
秦玨微怔,想了想,又問:“你怎會想到朝廷會將馬市的事交給二十四衙門那群閹人?”
羅錦言微笑:“你可知皇子們從小到大,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是什么人嗎?”
除了開國之君,做皇帝的都曾經做過皇子皇孫,這種從小養成的親近和信任是從骨子里發出的,是宮外的人無法理解的。
當然,她能想到這個,還是因為前世對馬市的了解,重開馬市后,負責此事的就是太監。
秦玨嘆了口氣:“這次與我們一起去宣府的便有內監,我之前猜到一些,但直到現在,我依然不能相信,朝廷會將此事全權交給他們。”
眼前的少年人眼中有淡淡的落寞,并非是因為他料想有誤,而是朝廷如此行事令他不忿。
當年的他也曾經遇到這種事吧,所以當他上位之后,便說一不二,冷硬如刀。
“你......很想做官嗎?這個皇帝有什么好效忠的,五大罪或許都是真的呢?”羅錦言心中忽然涌起不忍,她不想讓他變成前世的樣子,如果他像父親秦燁那樣做個富家翁,那么前世的一切都不會重演,他不會負她,不會負趙思。
“祖父說過,龍潛于潭之所以還是龍,只因有朝一日會一飛沖天,魚在水中之所以還是魚,那是因為它無論蜇伏多久,還是混于蝦蟹之間。可是祖父去世后,父親和二叔父全都不讓我出仕,十一歲時我瞞著他們,求了三房的煒叔父幫忙,給我報名參加縣試,當他們知道時京城里都知道秦家十一歲的小公子要下場的事,他們為了臉面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我考上秀才后,二叔父便把我帶到帽沿胡同,美其名曰是要教導我的學問,其實卻整日讓我練字,當年二叔父之所以能夠奪了我爹的家主之位,就是因為他有官身,而我爹散館后便沒有出仕,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我爹讓我也放棄出仕,可這份家業是祖父交給我的,我如果像我爹那樣,早晚還是會被他壓制,閩軍兵臨城下時,我爹做好了與天心閣共存亡的準備,如果閩軍破城,現在的一切都沒有了,而我也娶不到你。惜惜,我一定要出人頭地,像祖父寄予的那樣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他沒有把王朝明寫信相逼的事情說出來,并非想瞞著羅錦言,只是他對父親說的話并不能完全相信。
但是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王朝明抓住了秦家的把柄,這個把柄和他的外家有關系,所以他才會絕決地一刀砍下趙櫟和王朝明的頭顱。
他沒有讓他們說出來,不僅是擔心有漏網之魚聽到后泄漏出去,還是因為他不信任他們,所謂從之將死其言也善只是針對于普通人,而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是梟雄是謀士,他們沒有親眼看到這天下顛覆己手至死也不會罷休,所以他沒給他們喘息之機。
羅錦言默然,這就是逆反心理吧,越是不讓做的,便越是想做,更何況這還是關系到身家性命之事。
那夜她沒再提換藥的事,秦玨也沒提,兩人一個睡大床,一個睡羅漢床,誰也沒有說話。
快天亮時,羅錦言感覺身邊熱烘烘的,她想翻身,卻發現被人從后面緊緊抱住。
那清爽的氣息熟悉而又陌生,她想睜開眼睛,可是睡意尚濃,只是迷迷糊糊地說道:“你到一邊去......”
“惜惜,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沒想一直做官,只要五年就好了,你給我五年時間,然后我們一起去東瀛。”
五年?
那怎么可能,前世時他是同德四十七年致仕的。
直到趙極死了,他才舍得從官位上退下來。
羅錦言睡意全無,掙扎著想要推開他,秦玨卻不肯放開,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好惜惜,以前你說過讓我建功立業,那時我以為你想讓我做官,現在我知道是我想錯了,可是你難道想讓我一輩子游手好閑,或者像父親那樣被家務瑣事絆住呢?惜惜,以前沒有你,我可以那樣,可是現在我們成親了,我如果不能立起來,怎么護住你,護住我們的孩子。”
“誰要和你生孩子,我才不要。”羅錦言賭氣,心里卻知道秦玨說的沒有錯,只是她自己心里別扭。
“好,不要就不要,我們過兩年再生孩子,可是你別在一聲不響地生氣了,這樣會氣壞身子,我聽人說夫妻要床頭吵架床尾和,你看我都上床來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他嘮嘮叨叨在她耳邊求著哄著,羅錦言氣得不成,誰和他吵架了,再說她也沒有生氣,她只是別扭而已。
“你還有完沒完,我要睡覺。”天還沒有亮呢,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睡吧。”
“你松開手,好熱的。”
“那我給你打扇。”
說著,秦玨真的拿起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了起來,身上沒有了他的束縛,又有徐徐微風拂來,羅錦言很快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