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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肉雞,最大的危險其實來自于他們對副本的一無所知——只要雙方掌握的訊息量相等,屋一柳就自信他絕不會束手無策。

  即使與其他副本測練員比起來,他見過、分析過、測試過的副本數量都是相當大的;幾年下來,他也漸漸摸出了規律,把各種各樣的副本總結成了幾種類型。

  第一種,是規則分明、中立公平的,大多是一些游戲類的副本,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都清清楚楚,玩家在規則畫出的線里往下走,反而算是最省心的。

  第二種,是將你放入一個故事情景里,只告訴你一個前進方向和基本禁止事項;至于該怎么往前走,全靠自己一點點發掘,一步步探尋邊界,爭取活動空間。在試錯過程中面對的懲罰可大可小,但不試錯就只能在原地滯留不動——這比第一種來說麻煩多了,卻還不是最讓人頭疼的。

  屋一柳最不喜歡遇上的,是第三種。

  乍一看起來,第三種副本十分自|由。既沒有主持人,也沒有副本解說,好像走去哪兒都行,干什么都行——盡管每個人都知道,副本里肯定有一套隱形的規則,你只是不知道這套規則究竟是什么罷了。

  即使偶爾有幾條規則真被列出來了,用詞也非常籠統;必要的時候,它們就像橡皮筋一樣靈活,誰也不知道它們究竟能抻成多長,被解釋成什么樣。規則越含糊籠統,給人留下的活動空間反而越狹窄——誰知道干點什么就犯規了呢?

  “駕駛人”就屬于第三種副本,甚至還更叫人頭疼:從克里斯透的講述中來看,它的立場好像竟是完全偏向玩家一方的,沒給肉雞們留下多少優勢——有倒是仍然有,只是細微得可憐。

  進入“駕駛人”副本的過程就像是投胎,有人命好,進入副本房間成了玩家;進了副本活動場地的,不管是被騙還是無意,都成了要不斷自衛防備的肉雞,一個不留意,就會像眼前的彭斯和翠寧一樣,永遠成為他人腹中之食。

  …屋一柳和阿比此時正站在林子邊緣,遙遙地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露營小屋。

  大雨停了,卻也接近了日暮時分;剛剛展顏晴亮起來的天空,仿佛再次被人一頭按入了深水潭里,掙扎不過,終于從西邊逐漸浮上來了血色。

  彭斯和翠寧一人站在一個燈光盈亮的窗框里,由于背光,叫人看不清他們昏暗面龐上的神色;但是至少他們的面龐形狀都再也沒有變化過。

  他們好像也知道,屋一柳二人準備回來了,因此即使目光相對,他們也沒有追出來;有那么幾秒鐘,雙方只是隔著樹林與空地,沉默地盯著彼此。

  阿比首先有點受不了了。

  “我們…我們真的要回去嗎?”她小聲問,“他們兩個應該沒救了吧?”

  的確沒救了。

  理論上來說,屋一柳救回阿比的方法,也可以照樣用在彭斯與翠寧二人身上——不過,那已經不可能了。

  玩家們只要碰上頭,彼此仍舊可以互相溝通,這一點屋一柳向克里斯透確認過了。現在小屋中重新亮起燈,就意味著彭斯和翠寧都已經被成功洗腦了——他們打開燈,就是為了要給另外兩個玩家引路回去。

  在屋一柳與克里斯透交談的時候,“阿比”身上的效果也該消退了;后者失去了肉雞的蹤跡,相比起在茫茫昏暗中大海撈針,自然更有可能順著燈光回到露營小屋去,等著克里斯透把二人趕羊一樣趕回來。等“阿比”到了小屋之后,哪會不將一切過程都告知另外兩個玩家?

  向彭斯和翠寧講故事的機會,在救回阿比的時候,就沒有了。

  既然沒救了,就該考慮怎么利用眼下這個“沒救了”的狀況——屋一柳從來不會為了灑掉的牛奶落眼淚。

  “走吧,”他低聲催促了一句,“趁克里斯透還沒回來,我們要抓緊時間。”

  牧師羅馬領一共有十分鐘的效果時長,在倒數第三分鐘的時候,屋一柳就停止了問話,給克里斯透下了一個命令:以最高速朝東邊出發,盡可能走得越遠越好——這是天父的安排,一顆皈依之心是否虔誠,就看他能在三分鐘之內跑得多遠了。

  牧師羅馬領生效時,雙方必須在四十厘米距離之內;一旦生效,只要效果還沒結束,克里斯透就始終會受到效果的蠱惑。所以即使看不見克里斯透離開,屋一柳仍舊很有把握自己把他支遠了——估摸著那看不見的“靈魂”前腳一走,他就拉上阿比,馬不停蹄地沖向了露營小屋。

  阿比那時還有點猶豫,似乎還沒完全放棄逃跑的打算。

  “看來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實話。克里斯透說他們四個都是齋病院的人,我卻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組織。”屋一柳腳下維持著高速,說道:“他告訴我,露營屋里第一次開燈,就相當于是一次‘標記’,當時身處于露營屋里的人,就被標記成了肉雞。”

  “第一次開燈就?這太不公平了,誰能想得到——”

  “你也是副本測練員,你應該很清楚,副本很多時候和陷阱沒有區別。”屋一柳說話時氣息波動,心緒卻很平穩——他覺得自己是練出來了,但他也聽說過,危急關頭特別冷靜的人,人格上都多少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旦變成肉雞后,就跑不出去這片山林了,外人也進不來。”

  阿比這一驚,險些叫她絆了一跤。

  “我們可以往外跑,就像那些玩家也可以往外跑一樣,只是不管你跑得有多遠,山林都會無窮無盡地隨著你的腳步蔓延下去。你發現了嗎,我們在山林里走了這么久,卻連下山的坡也沒見過一個。”

  “逃不掉,也反抗不了,副本只給我們留了死這一條路?”阿比臉色都白了。

  “倒是還有另一條路,”屋一柳答道,“靠傳送就能出去了。”

  “我離傳送還四個月,”阿比猛地剎住腳,說:“那我們就更不該往玩家聚集的露營屋跑了!你不是說,我們跑得多遠,山林就有多廣嗎?那我一直往外跑,雖然出不去,但他們也有可能追不上我啊…”

  “連續跑四個月?”屋一柳回頭看了看她,“你仍然是個肉身,遲早需要吃飯睡覺,靈魂狀態的玩家們卻是完全不知道疲倦的。他們滑過昏暗的速度,也遠遠快于你靠雙腳穿過山林的速度。”

  “那我們怎么辦才好?”阿比近乎祈求地看著他,問道:“我們有殺掉他們的辦法嗎?”

  屋一柳并不想給她虛假的希望:“沒有。”

  阿比愣了幾秒。“怎么可能?”她嘴唇顫抖著說,“我見過了好幾十個副本,我從沒有見過對戰雙方力量差距這么大的…這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這么不公平的副本,我、我——”

  “我也是第一次見。”屋一柳沒有浪費時間好好安慰她的打算,只是一拽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跑的時候說道:“差距大是真的,但對于肉雞來說,還不是完全的絕路。假如肉雞有通過語言對目標生效的能力或者特殊物品,反擊也不是做不到,就像你的牧師羅馬領一樣。”

  “只有十分鐘,而且又不能讓他們做出傷害行為,又有什么用呢!”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玩家除了可以對我們耳語洗腦之外,也沒法進行實質性的傷害。他們沒有實體,別說傷害了,甚至沒法從肉|體上阻攔我們。”

  屋一柳現在也不知是腳步快還是腦子轉得更快了,眼看著露營屋就在不遠處的森林空地里了,他加快語速說道:“副本規則很含糊籠統,我覺得我們回露營屋試一試,或許反而有出路。比如說,他們選的洗腦物件如果被毀掉了,會發生什么?”

  “那、那你有什么辦法抵抗耳語洗腦嗎?”阿比問道。

  阻隔聽覺的辦法有很多,卻都派不上用場——耳語聲是副本的效果,本來在大多數時候就是聽不見的,堵上耳朵也堵不住洗腦。還沒等屋一柳想好該怎么回答她,二人已經沖到了林子邊緣,急急地剎住了腳;在空地另一頭,露營小屋橘黃色的窗戶里,彭斯和翠寧正盯著他們。

  占據阿比身體的玩家,此刻也一定在露營屋里,他們只要一進門,就會對他們開始耳語洗腦。屋一柳不知道那玩家會選擇誰;他和阿比緊緊拉著手,肩并肩地走進了露營屋里——二人緊挨在一起行動的話,不管誰被蠱惑了、要去拿毯子,另一方都會有所察覺的。

  站在客廳窗前的一男一女,朝他們緩緩轉過了身子。彭斯和翠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一個人身上穿著套頭衫,一個人腦袋上戴著鴨舌帽。那張毯子,仍舊軟軟地搭在沙發扶手上,離二人只有數步之遙。

  或許是因為副本早就進行到了不再需要警告的地步,電視關上了,沒了卡通人像,看起來就像是普通電視一樣。

  “阿比,”屋一柳低聲對身旁的金發女人說,“我要去做一些準備,我需要你將彭斯和翠寧二人制服,扔在沙發上。在這個過程中,你可能會受到耳語洗腦,所以你一定要速戰速決,辦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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