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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4 珍稀動物保護園

  渾身披滿羽毛、打扮得像一只大火雞似的瘦男人,一邊嚼著泡泡糖,一邊仔細地看了一遍林三酒遞過去的卡。uukla

  “真沒看出來,”他“啵”地一聲,吐出了一個粉紅泡泡。在他的雙眼皮褶子中,閃爍著一條淡淡的金色亮粉。“你原來是一個簽證官啊。羅…羅卜先生?”

  林三酒面無表情地頭。

  “去我們珍稀動物保護園還是去兵工廠?有公務?”

  大火雞握著“簽證官協會納費會員證明”,面上多多少少地浮起了一些笑意。看起來,這輛巴士似乎是珍稀動物保護園的專車,后頭還劃分出了存放鐵箱子的置物柜——幸虧簽證官在哪兒都還算受歡迎,倒是讓她搭了一回便車。

  “是的,在兵工廠有兒公務。”林三酒簡短地答了一句,心里慶幸起那張會員證明上沒有貼蘿卜的照片。

  大火雞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張彩色卡通地圖,在長椅上鋪開。他將一個巴士模樣的玩具汽車按在地圖上,用食指推著它慢慢往前走——林三酒忽然只覺身子一歪,發現巴士無聲無息地開始朝前方滑行了。它的速度極快,好像才剛一啟動,窗外景象頓時被拉成了模模糊糊的彩色長條,叫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大火雞卻還不走,朝她露出了一個笑:“簽證官協會最近有人偶師的消息嗎?”

  林三酒激靈一下,汗毛都立了起來——她一瞬間產生了一個最壞的聯想,以為對方看穿了自己身份;就在這時,沒想到大火雞又撓了撓頭發,有兒羞澀似的:“我…那個,我是他的崇拜者。”

  “崇、崇拜者?”

  或許是她的表情過于錯愕,瘦男人清了清嗓子,解釋似的:“誒呀,挺狠挺帥的一人,你不覺得嗎?他至今除了和兵工廠有關系,好像沒聽加入過什么組織。不過有一陣子沒聽見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能再回十二界。”

  林三酒愣愣地盯著他,又掃了一眼他身上的羽毛,和他眼皮上的細細亮粉。

  “沒有嗎?沒消息?”大火雞有兒失望,“沒有就算了,反正我也就是葉公好龍。就算他真的回來了,我也不敢申請與他有關的工作…”

  他嘆了口氣,松開了按著玩具汽車的手指,拿著那張會員證明搖搖晃晃地走開了,打開了巴士前方的柜子。那輛玩具汽車仍然在地圖上平穩前進,時不時還會輕盈地拐上一個彎。

  林三酒怔怔地望著它,不由懸起了一顆心。

  看來人偶師還沒有回十二界,要不然,碧落區的人應該不會聽不到消息。難道他傷得太重,終于還是出了意外?

  在她出神時,大火雞朝柜子里話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力——“對,是一個叫做羅卜的簽證官,去兵工廠的。我這里有一份會員證明…”

  林三酒下意識地想伸手摸自己臉上的面具,又忍住了。她用余光一掃,登時不由隱隱一驚:那個打開的柜門后頭,正鑲嵌著一只圓滾滾、人頭大的眼球;黑瞳孔在她身上滴溜溜一轉,隨即低下去,對準了大火雞舉起的會員證明,一動不動地看了半晌。

  幾分鐘以后,她接回了會員證明——蘿卜的死訊,似乎還沒有傳回十二界。或許永遠也傳不回來了。

  “還有十五分鐘就到了,”大火雞臨走前交代了一句:“一會兒不要離我們的保育員太近。”

  保育員,是指那一隊穿著灰色工作服的人吧?

  林三酒瞥了一眼那群沉默的工作人員,在心里微微吐了一口氣。她臉上的面具還剩下半個時左右的時長,看樣子足夠她以這個模樣混入兵工廠了。

  正如大火雞所,十五分鐘后,巴士果然緩緩地停了下來。在保育員們紛紛站起身打開柜門時,林三酒先一步下了車——剛一下車,她就不禁愣了一愣。

  眼前是一片足有體育館那么大的荒地,四周都用破破爛爛的鐵絲給圍上了,鐵絲擰成一個個尖銳的結,有的結上還凝固著黑色的污漬。碧落區內是一個晴朗的早上,然而這片荒地上卻只有一片陰沉沉、霧靄靄;連風也吹不動那一陣陣灰白濃霧,只能推著它,濃濃淺淺地從眼前漂浮過去。翻倒的沙發、折斷腿兒的桌子、生滿鐵銹的急救藥箱…七零八散地扔在荒地上,沒在野草叢之間。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濃縮了的微型末日世界。

  “不是從那兒走!”大火雞的聲音叫住了林三酒,“你怎么,難道是頭一次來嗎?順著鐵絲中間的路穿過去,走過這一片保存區,就能看見兵工廠的標志了。”

  保存區又是什么東西?

  她有心問問這保存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一隊保育員正好拎著箱子接二連三地從巴士上下來了,大火雞身影一閃就回到了車上。在幾個保鏢分量沉重的目光下,她只好按照大火雞的指,推開一扇鐵門,走上了那條將荒地一分為二的路。

  在她身旁兩側,厚厚的幾層鐵絲一動不動地擰在一起,隨著一陣陣冷風送來了淡淡的鐵腥氣。鐵絲最頂部立起了一根根尖刺,偶爾幾根尖刺上,還掛著一些衣物的碎片,已經因年深日久而褪了色。

  這么大一片荒地上什么也沒有,觸目所及,只有一片鐵灰色、陰冷冷的凄荒。她單調的腳步聲走過了半條路,只有風吹動草叢時的沙沙輕響伴隨著她;偶爾,還會有一陣窸窸窣窣的爬行聲——

  爬行聲?林三酒猛然頓住腳,朝鐵絲后一扭過了頭。

  在半塊截斷了、落滿灰塵的的霓虹燈招牌下,她與一張人臉正四目相對。

  那張扁平的臉上一片灰白,在她看清楚五官之前,突然嗖地一下縮了回去;她急忙退后兩步,左右一掃,還沒有在高高的荒草叢中看清什么,就聽見了一陣低低的哭。

  “求你了,放我出去吧,”那個女性聲音尖尖細細,咬字不清,語調不上來的叫人不舒服。“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們對我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明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必須盡快趕去兵工廠,林三酒一雙腳卻像凍住了似的挪不開。

  “我生下的那些個孩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們放我走…”那聲音藏在霓虹燈招牌下,惶急飄忽:“我的下半身都生爛了,還留著我有什么用呢…”

  在這一瞬間,林三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長足。

  她只覺自己耳朵里一鼓一鼓,盡是血液激蕩的聲音;她剛要張嘴,忽然背上汗毛一立,猛地一轉身,急急從身后的鐵絲處大步退開——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一陣細微的電流聲,緊接著,掛在鐵絲上的揚聲器里傳出了一道嘆氣聲。

  林三酒站在路中央,死死地盯著剛才自己險些靠上去的那一側鐵絲。一個面孔扁平、膚色灰白的人——或者,人形生物——正在腿的高度上,將自己的臉緩緩從鐵絲上拔了出來。在“啵啵”的細微響聲里,它灰白的皮膚從一個個鐵絲擰成的尖結上滑脫下來,留下了黑紅黑紅的污漬,以及臉上一個個細的洞。它剛與她目光對上,登時一擰頭,轉身閃進草叢中不見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來?”揚聲器里響起了一個粗嗓門,“這些都是墮落種,你不知道嗎?”

  墮落種?

  林三酒愣了愣,下意識地低頭往霓虹燈招牌下望去——那個揚聲器里又嚷嚷起來了:“你還看什么玩意,趕緊走吧!”

  “那…剛才話的那個是墮落種?”

  “廢話,”粗嗓門聽著不大高興:“你不是簽證官協會的人嗎?怎么對我們的情況一都不了解?它們慣會看人下菜碟——哪怕在我們園子里,也是見著什么人什么可憐話,專挑人最受不了的話,就為了能讓你心軟、分神,再出其不意地抓住你。這一類型的墮落種還蠻稀有的,你不要嚇著它們了,趕快走。”

  林三酒定了定神,再邁開步子的時候,發現那塊霓虹燈招牌下已經空空蕩蕩的了。遠處的野草叢一晃一晃,正被藏身其中的什么生物給推得不住搖擺;她一邊走,一邊扭頭朝廢墟中望去,這才發現她剛才以為是破木板、是碎布片的東西,原來都是一張張灰白的、戴著各式偽裝的人臉。

  這些墮落種對于掩藏自己的身體似乎很有一套,她看了好幾眼,也看不清楚它們的身體到底在哪里。林三酒一想到自己一直處于監視之下,也就沒有多瞧的心思了,加快腳步,匆匆走向路的盡頭。

  她打開鐵門時,恰好迎面走來了一個穿著深藍色戰斗服的人影——林三酒心中一跳,迅速低下了頭;余光一瞥之間,那個留著披肩發、模樣陌生的高個兒男人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推門走上了剛才那條路。

  看見深藍色戰斗服,就明兵工廠不遠了。

  鐵門“砰”一聲關上了,將大步遠去的林三酒與那個慢慢停住步子的高個兒男人隔在了兩邊。

  “黎文啊,”在他仰起頭的時候,揚聲器里傳出了一聲招呼。“今天怎么過來了?”

  “黎文只是我的姓,”那高個兒男人有兒無奈地笑了,伸手將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向了耳后,露出了他硬而峻的下頜角:“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了嗎?”

  “你名太長,懶得叫。”粗嗓門應道,“你來干什么?”

  “找人。”那姓黎文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除了剛才那個男的,還有沒有別人打這兒過了?”

  “別人?沒有。你們兵工廠不是還有一個出入口嗎?怎么不去那兒看看?”

  “那一個我早封住了。”

  “為什么封——算了,我不問那么多了。這里只過去了那一個簽證官。”

  “簽證官?”那姓黎文的男人皺起一雙長眉,低下聲音:“莫非我猜錯了?”

  “你什么?”揚聲器里嗡嗡地,好像沒聽清:“反正除了那家伙之外,誰也沒有。那家伙好像第一次來,還差被這兒的墮落種騙了。“

  高個兒男人了頭,不置可否地朝另一頭繼續走去;但沒走出幾步,他卻忽然又折返了回來:“你剛才,那個簽證官差被墮落種騙了?”

  “對啊。”

  “那個墮落種對他了什么?”

  “噢,來也怪,找上他的是一個雌性墮落種。它自己生了很多孩子呀,生爛了呀,要他可憐什么的…誒,你要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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