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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酒有種感覺,繼不知道該怎么應付的鴉江之后,她身邊似乎又多了一個更棘手的家伙。

  “美而不自知,才更加美?”

  衛刑氣勢十足地重重一擺手,好像要用接下來的話讓和她爭論的鴉江徹底閉嘴:“那種話,都是不美的人說的。美人從小聽夸贊聽到大,從小受優待受到大,要是再不自知,那只能說明她又聾又瞎又蠢。”

  “…瞎?”鴉江的聲音已經被壓得很微弱了。

  “對比一下也知道了吧,比如說,”衛刑說到這兒,微微一轉身,目光在林三酒身上轉了轉。似乎是考慮到她剛才露的那一手,還是換了主意,改口對鴉江說:“你和我一比,誰美誰丑不是明明白白的嗎?”

  “我覺得我也不丑…”兩截男人低聲抗議道。

  衛刑寬宏大量地搖了搖手,“這些都不重要,你們看,收費處到了。”

  不重要你說了一路?

  林三酒在心里長長嘆了一口氣,甚至都有點沒明白這個叫衛刑的女人是怎么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加入他們的——過程順滑得簡直就像是手指上的一塊熱黃油。以前她聽過一種理論,大意是如果你表現得無論到哪兒人家都該為你開門,那么人家就真的會為你開門;而衛刑,簡直是這句話的活代言。

  “就是在收費處旁邊,”

  在離收費處還有幾米遠的時候,當頭走在前面的衛刑往后一揚手,像個老大似的止住了他們的腳步:“那對丑姐弟搶了我的修復膏。你們小心點,那個老弟弟在收費處附近時,不知為什么就變得很占優勢,很難纏…”

  “他有什么能力?”林三酒已經展開了意識力掃描——剛一打開,登時嚇了一跳。

  她原本只想看看那個所謂的丑老頭兒在不在附近;但她如今五感感知折損了近一半,直到現在才現,收費處方圓幾條道路內遠比她想象的熱鬧多了。

  林三酒抬起頭,目光從身邊高墻上方劃了過去。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察覺,恐怕她仍舊看不清那一壟低矮的影子。那個人趴伏在墻頭上一動不動,身影靜靜掩在陰影中,仿佛只是墻壁的一部分;站在他身后十幾米處的那個進化者,卻一點都沒有遮掩的意思——她像螳螂背后的黃雀一般,筆直地立在墻頭上,不知道是正盯著收費處,還是正盯著自己前方趴著的男人。

  “喲,上頭還有人呢。”

  衛刑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也吃了一驚。這讓林三酒感覺好點兒了;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沒現,看來大家的戰力都折損得厲害。

  她沒料到,衛刑居然沖墻頭上的那個人擺了擺手,喊了一聲“喂!”——她把林三酒和鴉江都嚇了一跳,但都比不上趴著的那個男人;后者抬起頭,露出了一張又驚又疑的臉。

  “看見一個又丑又皺又干巴的老頭兒了嗎?”衛刑的態度是如此自然,甚至稱得上優雅:“沒看見?噢,那你幫我留意一下附近,好嗎?”

  那男人瞪著她,過了兩秒,終于慢慢點了點頭。

  “謝謝,噢對了,你身后還有一個人,離你越來越近了。”

  當那男人騰地從墻頭上跳起來的時候,衛刑轉過頭,看了看身旁二人,倒比他們還茫然些:“都看著我干嗎?好看也不是這么個看法。”

  “沒什么。”林三酒壓根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干脆換了話頭:“旁邊的路上也有不少人…”

  “對啊,”衛刑一聳肩膀,抹了金色碎粉的圓潤肩頭上光澤一閃:“你看過動物世界嗎?”

  這又是哪兒跟哪兒?

  “收費處就像是干旱季節里難得的水源地一樣,一旦消息傳出去了,就像是缺水喝的斑馬啊獅子啊,所有人都聚集過來了。不過,不管是獅子還是斑馬都可以在水源旁邊暫時地和平共處,人卻不行了。你們過來。”

  鴉江抱著大腿,像個場務跟著明星一樣跟了上去——他們沒有靠近收費處,卻轉到了旁邊一條小道上;剛一進去,他就吸了口氣。

  三三兩兩的進化者沉默地站在這條道路上,有的抱著胳膊,有的倚著墻壁,彼此都相隔開了遠遠一段距離,誰也不曾出半點聲音。即使見到有人來了,離他們最近的進化者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好像沒有人愿意先有什么動作,畢竟身后還有許多雙眼睛盯著。

  衛刑仿佛一個盡職盡責的導游,舉起銀白細手杖,毫不客氣對這些進化者指指點點道:“看見了吧,大家聚集在收費處旁邊,都在等著npc上班。這里面有人想拿器官換點數,有人想拿點數換東西,還有的身無分文,專門在這兒等機會撿便宜。”

  林三酒真想讓她把手杖趕緊放下。

  “npc去哪兒了?”鴉江一邊問,一邊打量了一下收費處里空蕩蕩的雪白柜臺。他的喜劇常見橋段一直開著,或許是因為他現在行動不便,感覺尤其不安全的緣故,倒是正好方便了幾個人的計劃——雖然讓他放棄一根拖把,簡直像是要了他的命。

  “午休時間,npc也要吃飯。”衛刑理所當然地說,“你還別說,他們真的特別…特別正常,和任何地方的活人都差不多。”

  一個盤桓在林三酒心頭許久的疑問,終于讓她忍不住聲了。

  “你為什么要提醒我們?”她問道,“你明知道我們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占點便宜?”

  衛刑看了一圈其他進化者,沖林三酒一笑。不管她性格到底如何叫人為難,這一笑,還是讓人感覺仿佛是夜空中綻開了一片夏日煙火——她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輕聲說:“我有一個計劃,需要伙伴,需要還愿意相信別人的新人…而不是這些已經鉆進牛角尖里,覺得不殺光別人自己就活不下去的討厭鬼。你要知道,在綜合醫院里單打獨斗的話,天知道多少輪之后才能出去!不過具體的,現在人多不方便說…我需要你們先看一看,看看這個地方到底是什么樣的,這里的進化者又可以有多殘酷。”

  “我以為你是想找丑老頭報仇。”鴉江喃喃地說。

  “順便的嘛,”衛刑毫不心虛。

  “你怎么知道我們是新人?”林三酒挖根究底地問,“你又不認識這里每一個人。”

  “五十帆想騙得你們一起走,就說明你們是新人了。”衛刑一歪頭,波浪似的長卷滑下她臉頰:“她是怎么找上你們的?”

  林三酒將假價目表一事告訴了她。

  “奇怪了,”衛刑微微一皺眉,像海面忽然被風吹出了漣漪,“他們還能假造這個東西?難道他們隨身帶打印機嗎?”

  這個問題,除了五十帆姐弟自然誰也答不上來——不過在場三人彼此看看,自然都沒有去問林三酒背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孩。

  “這個手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衛刑思索著說,“對新人來說防不勝防嘛。這些病房在沒有人入住的時候,都是可以隨便出入的,只不過房門不能上鎖而已…他們進入病房,換上做過手腳的假價目表,等新人拿著它下來,他們就可以循著價目表把新人找出來了。嗯,可惜你把它扔了,不然我真想瞧瞧。”

  當時將價目表卡片化之后,林三酒依然沒有看出來什么異樣,她覺得衛刑就算看到了也不會有什么不同。

  她還該問一些什么呢?難得遇見一個愿意告知情況的人——或許她應該問一些她已經知道的消息,看看衛刑會不會告訴她事實?

  正當林三酒想到這兒的時候,只聽收費處四周的空氣里,忽然嗡嗡地起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騷動,仿佛湖底被攪起來的沙泥,盤旋在昏暗的水里。幾個人神色一凜,急忙回頭一看,正好聽見充作收費處的那個小商店里,有人遠遠地清了一聲嗓子;隨即,通往商店內部的一扇門就被推開了。

  與假貨相比,真正的收費處唯一一個不同之處,就是貨架上的商品盒子更加稀稀零零,灰頭土臉。門被漫不經心地甩上了,震得老電風扇灑下了不少灰;一個npc走到柜臺后方,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

  “這兒有幾個npnetpc問道。

  “誰知道呢,”衛刑也緊繃了起來,不斷掃視著四周。看來即使是如此美貌,也不代表就徹底沒有性命危機了:“每次換班時來的人都不一樣,而且各有各的性格脾氣…特別真實。”

  “我們要不要退后一些?”鴉江行動能力最差,兩手抱在大腿上,仍舊緊張得面色白:“我可沒有腎這種不疼不癢的器官能讓人拿了。”

  收費處位于一個十字路口的中央,前后不靠墻;雖然誰也看不出那個npc是打哪兒來的,但只要有一個進化者接近收費處,都會被睽睽眾目第一時間現。

  “你就不能扛著他嗎?”衛刑看著鴉江,就好像是農夫看著一棵長勢不佳的菜:“其實你要是不想參加我的計劃也可以…”

  林三酒嘆了口氣,將五十帆放在了鴉江背后,囑咐他抓好,隨即蹲下身,一把將他雙腿抱在胳膊里,將他“撈”了起來。等鴉江好不容易穩住身子以后,正好兩條腿“坐”在她的右胳膊上,上半身飄在她的頭上,就像一個奇怪的大氣球。

  “有沒有人要買東西的啊?”

  胖胖的女npc四處張望一會兒,喊道:“我可忙得很,不能在這兒干等你們一整天!”

  “我說過,他們各有自己的脾氣。”衛刑用氣聲低低地說,“她看起來像是會上班偷懶的人…萬一她偷懶走了,這些人就白來一趟了。”

  十字路口上沉沉壓著一片緊繃著沉默,像是暴風雨之前的一塊烏云。等了半天,終于有一個細細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說道:“我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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