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住進Eodus這樣的大好事,沒想到波西米亞竟然一口回絕了:“不去!”
“…啊?”林三酒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啊什么啊,你這個人不保險的,說不定是想謀財害命。”
說來也奇怪,剛才那種“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讓她去好”的心情頓時全都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不甘心——“你有什么財可讓我謀,”林三酒冷笑一聲,感覺自己現在的口吻八成有點兒類似人偶師:“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癥?”
“我還用妄想?我早就被你迫害過好幾遍了!”提起這個,波西米亞就一副要從耳朵眼兒里噴氣的樣子。但怒意消退些許以后,她的棕色眼眸里光芒閃爍,好像又警惕、又像是在尋求保證:“我不小心你一點能行嗎?再說你會有什么好地方。”
“肯定不害你,這次是為了彌補你,我看你可憐。”
“我看你媽可憐。”
林三酒現在只想和她打一架。“我們不是還要一起進意識力星空嗎?我家很安全,正合適藏身——你到底去不去?”
“就不。”
那么只好拿出殺手锏了。
“…你上次洗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波西米亞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一樣,肉眼可見地凝固了一秒。在她差點要低頭聞自己的時候,她猛地回過神止住了動作,通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地說:“少、少說屁話!”
…看來是的。
“我那兒有浴缸,還有浴鹽和牛奶。”浴鹽是騙人的,拿食鹽糊弄她就行了。“再說重點是我們進入意識力星空以后,我們的身體也會得到保護嘛。”
波西米亞沉默了一會兒,仿佛被人把嘴給縫上了。要是等她主動說出“好,那我們走吧”,可能林三酒會先老死當場;她干脆抬腿就走,走了幾步回頭問道:“怎么出去?”
…這個女人果然正猶猶豫豫地跟在后面。
“往前走,”波西米亞板著一張臉說,“橘園的入口只能進不能出,前面有一個出口。你準備好錢。”
“準備錢干什么?”
“入口隨便進,但出去就要交管理費了。”波西米亞解釋道,“橘園也是要人管理的呀。”
“有什么好管理的?”
“你真傻,”波西米亞終于找回了場子,立即冷笑一聲:“比方說一個訊息可以被看三次,有三個人各自出了一條價值次的訊息來看它。那么這樣一來,可被看三次的訊息就變成了九次。沒人管的話,橘園的面積不就越來越大了嗎。”
林三酒倒沒想過這一方面。“十二界都是由那十二個組織管著的嗎?”
“是呀。每個界只能出一個組織參與共同管理,組織底下還有很多小幫派。”波西米亞似乎很高興話題被轉移了,有點兒驕傲地說:“我是在冬雪之國長大的。”
“沒聽說過。”
“你真沒見識!”
對于十二界的管理體系、運轉方式,以及進化者們是如何在其中生活的,林三酒一直很有興趣;只是她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了解。波西米亞是一個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倒是給她提供了不少缺失的信息。二人一邊走一邊說,很快就來到了橘園出口;前方樹林漸漸稀疏了,錯落有致地坐落著一些商鋪和民宅,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但不乏人氣的村鎮。在出口駐足看了看,林三酒卻壓根沒看見收費人的影子。
“誒?”波西米亞睜圓了一雙眼睛,長睫毛忽閃了幾下:“我記得那個人就是坐在這兒的,怎么不見了?”
二人找了一圈,但周圍除了幾顆圓橘子外什么也沒有。既然沒人收費,她們干脆也不交了;林三酒在小鎮里果然找到了一個簽到點,在簽過到后,二人離開小鎮,走進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勢不斷上升的荒野,一路跋涉到晚上時,她們已經身處群山深處,聽不見一點兒人聲了。
夜晚的深山如同茫茫深海,寒涼氣一陣強似一陣,林蔭重影之間幽暗得目不視物。就在林三酒要拿出能力打磨劑照明時,波西米亞不知拿出了個什么東西,四周的黑暗頓時被驅散開了——她抬頭一看,發現幾條渾身發光的“游魚”正徐徐游動在夜色里,伴隨著波西米亞的腳步,為二人照亮了前路。
在游魚投下的柔光里,波西米亞看起來終于又有一點兒初見面時的風姿了。
“這兒倒是一個殺人拋尸的好地方,”但她只要一張口,那種風情就全不見了,“你家怎么會在這兒,你是不是在騙我?”
林三酒沒理她。要是波西米亞每說一句話她都回應,她早就累死了。
“到底還有多遠?”
“快了。”
“你三十分鐘以前就說快了。”
“真的快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波西米亞又想起了一個新話題:“你不是說要叫那個斯…斯什么來著,和我們一起進意識力星空嗎?”
“等我回去就試著聯系他。”
“試著?你到底聯不聯系得上啊?”
“能,能。”
“那你現在聯系一個我看看,”波西米亞吃一塹長一智,干脆停住了腳步:“不必非要等到回家。”
林三酒頭都大了。她跟斯巴安分別得匆忙,壓根沒有留下聯系辦法;她本想著安頓下來以后再通過木魚論壇打聽他的下落,現在一時之間上哪兒找他?
但是波西米亞此刻不依不饒起來了,不見她聯系斯巴安就不肯往前走,仿佛要用這一點來驗證林三酒全部說辭的真實性,那副樣子看了實在可氣:“你怎么不動?你肯定是騙我呢吧?”
沒辦法,只好繼續糊弄她一下了。
林三酒叫出了一張喂,姐姐?,把它解除了卡片化。這個特殊物品生了一副標準聯絡器的樣子,任誰看了也不會對它的作用心生誤會;她將聯絡器拿在手里,朝波西米亞晃了晃:“看見了嗎?我用這個就可以聯系上他了。你等我回去以后坐下來,仔細和他說——”
一句話沒有說完,夜空里就回蕩起了長長的呼叫音。
有那么一瞬間,林三酒還以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呼叫按鈕之類的地方;然而過了半秒,她才終于意識到是手中的聯絡器響了。
“怎么回事,是那個斯什么嗎,”波西米亞立刻湊了上來,“你接呀,你怎么臉都變白——”
林三酒伸手就按上了她的臉,制止住了她還沒說完的后半句話,讓它變成了一陣“唔唔”響。
波西米亞在掙扎之間撓了她好幾下,林三酒本來就已經被聯絡器的呼叫聲攪得心慌意亂了,此刻哪里有工夫理會她,趕忙拿出控制器,抬手就取消了周圍的偽裝投影——濃密得充滿壓迫感的老林子頓時扭曲著消失進了土地里,在荒山中留下了一片氤氳薄霧。
望著遠方山巔上的圓環影子,波西米亞張著嘴愣在了原地。
“看見那個白色圓環了吧?”林三酒抬起下巴朝遠方匆匆示意了一下,“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跟上你。”
“那你呢?”
聯絡器又響了一聲,藍色光點在夜色里有規律地一亮一亮。她才剛一拿出聯絡器,就立刻收到了來自季山青的呼叫,是不是說明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嘗試著聯系她?
“我接了這個呼叫就過去!”一想到接晚了可能又會與禮包錯過,林三酒就不剩什么好聲氣了。她此刻既惶恐,又緊張,連手心里都微微出了一層汗;真是叫人想不通,他們明明曾經那樣親密無間,怎么如今連說句話都能叫她這樣無措。
波西米亞被她吼了一聲,頓時垮下了臉,咕噥了一句“我才懶得管你”,轉身就走了。她的腳步聲剛一消失,林三酒轉身躍上旁邊一棵樹;她坐在樹枝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聽。
深夜里寂靜而寒涼的空氣,幽幽地浮動在身邊。聯絡器里一點聲息也沒有,仿佛那一頭的人正處于不敢置信之中。
他不敢相信聯絡終于接通了嗎?
一定要說話,這次一定要和他說上話——林三酒鼓起勇氣,啞著嗓子低低問道:“…是禮包嗎?”
過了幾秒鐘,她再一次聽見了那個清泉般的嗓音。
“…姐姐?”
林三酒猛地將聯絡器緊緊抱在懷里,彎下了腰。
“是我,”她有幾分慌亂地說,眼角莫名泛起了淚意。“是我,你——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很好。”
林三酒抹了一下眼睛,長長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她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盡管季山青不可能看得見:“你沒事就好…我上次聯絡過你,但始終沒有人接起呼叫,我還以為你那邊的戰斗不順利呢。”
季山青頓了頓,隨即說:“我可能是沒聽見吧!”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
寂靜又持續了兩三秒。隨即從音孔中,傳出了季山青那熟悉的嗓音:“姐姐現在在哪里?”
林三酒慢慢直起身子,望著懷里的聯絡器。望了它幾秒,她有點兒遲疑地問道:“你是想問我現在具體的位置嗎?”
“嗯——對的,具體位置。”
林三酒停住了。她聽著自己的聲音,有點不敢置信她又將這句話問了一次:“…是禮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