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抱怨是這樣抱怨,但林三酒自己心里也隱隱清楚,為什么她幻覺中的人說話總是這樣含含糊糊——
那是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想明白。頂點小說,x.
出現在幻覺中的人,也仍然是幻覺;跟意識力擬態時出現的女媧不同,這些人物只是林三酒思維的一部分。比如不可能會知道雙色球的樓琴,卻提示了她關于雙色球的事;方丹早已死了,卻能告訴她那間房里住著捕食者——也就是說,其實這些信息都是林三酒本身意識里的東西;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了而已。
換句話說,她自己沒想明白的事,這些幻覺人物也不可能說明白。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她此刻的精神分裂癥狀,倒是有一點像在極溫地獄時出現過一次、后來由于意識力枯竭而再也無法啟用的觀察力…
林三酒呆呆地看著斯巴安那張叫人挪不開目光的臉,陷入了沉思。
她的思緒,是被一聲充滿了焦躁的尖叫給打斷的。
“我找不到!”45號的聲音聽起來又高又尖:“我到處都找了,我這個區域里就是沒有水珠,這不公平,有水珠的區域都分給別人了!42大哥,我要求大家輪流換區域找!”
她這話一說,頓時土室里就響起了回應;找到了水珠的人當然不肯同意,而沒找到水珠的人忍不住開始冷嘲熱諷,一時間眾人幾乎吵起來——
也難怪。林三酒嘆了口氣。捏著腿,仍然沒有從地上站起來。
眼下新找到的水珠,一共只有5顆;而最討人厭的44號,竟然一口氣找到了三顆,叫誰都覺得公平不起來。事實上,在45號發話之前,她已經隱隱看見有幾個影子在朝44號的區域去了…
“喂,我的區域最小,只有11個格間,我當時可都沒說什么啊!”44號當然不干了。高喊道:“你們這樣可不行。分給我最小的地方,又見不得我這兒的水珠多!”
“那給你一個換區域的機會,你不是更應該高興才對嗎?”43號冷笑著應道——他的區域緊挨著44號,卻什么都沒找到。早就不忿了。
他這話一說。立刻又叫別人也跟著附和起來;側耳聽著紛紛雜雜的一片吵嚷聲。林三酒只覺自己實在提不起興致參與進去——她的直覺告訴她,誰在哪個區域找水珠,也許根本不重要。自打進了這個地洞以來。幻覺中的人物就在不斷地提示她什么;這說明她的潛意識其實已經留意到了,在表面上這一切之外,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是什么呢?
身邊的斯巴安揚手將頭發梳到了腦后,再放下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變成了宮道一的樣子。
盯著他陰柔漂亮的下頜線,林三酒隱約記起,好像自己收到的第一個提示就是宮道一發出來的——“舉例”。
“舉例?例子?”她一邊嘀咕著,一邊從格間里爬了下去。“用什么例子,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此時大家也已吵得差不多了,作為少數派的水珠發現者,果然逐漸處在了劣勢,根本沒法扭轉眾人換區域的決定了。既然還不知道自己要被換到哪,林三酒干脆出了格間,渾身蒙了一層土地坐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只靜靜等著別人的安排。
“你并不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爭吵的人呢。”宮道一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你看。”
順著他的指點抬頭一看,林三酒發現還有另一個人影正沿著窄窄的土墻挪到了另一邊,一矮腰就消失在了小格間里;那人動作無聲迅捷,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她在一閃之中看清了他胸前的一個“8”字。
“這兩個人還挺聰明的,”林三酒回憶了一下,覺得那應該不是分給48號的區域,不由嘆了口氣,對著身邊空氣說道:“…趁著別人吵架時,他們兩個倒是開始分頭搜索起其他人的區域來了。”
她沒有挪開目光。過不了一會兒,那個人影果然又探出了身,先謹慎地左右看了看,潤澤柔順的頭發在昏暗中泛著微光;隨即,他攀爬著土墻,朝下一個格間出發了。
這對情侶雖然計劃得不錯,只是小動作沒能維持多久,其他人就已經決定好了輪換區域的順序。林三酒被分到了原先45號所在的地方,當她正打算過去時,與她擦肩而過的女孩“嗤”了一聲,對她說道:“祝你好運吧,我那兒可什么都沒有。”
“我的也是。”林三酒朝她一笑,忽然問道:“你是從哪個世界來的?”
“…蜂蜜沼澤。”45號飛快地答了一句,隨即她嬌小勻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格間里。
進了45號的格間,林三酒只隨便掃了一眼就又坐下了。
她根本沒有搜索的必要。
幾乎每一個格間都已經被45號掘地三尺,土被一寸寸翻了起來,腳下根本沒有一處平整的地方;她自問自己做不到比這更仔細深入的搜尋了,還不如干脆休息休息,養養體力,順便整理一下思路。
在她休息的這段時間里,其他人自然是一刻也沒停;然而在換過了區域之后,不知怎么,再也沒有人找到任何水珠了。
當然,是真的沒找到,還是是有人找到了卻不肯出聲,這一點誰也說不好。
“水珠會不會是要花時間才會出現?”大概是察覺到了土室內的氣氛越來越低沉焦躁,42號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努力給大家打氣:“…剛才咱們找了一個多小時,出現了五顆;也許下一個小時內,又會出現五顆呢?”
“…也有可能啊。”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應了一聲。“那咱們等等看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43號冷不丁地說道:“那我就先睡一覺,等起來了再看有沒有出現新水珠。”
“也對,沒必要一刻不停地找。等時間到了,或許每一個格間里都會像最開始時一樣出現新水珠的…”45號應和道。
“我看種子期真正的考驗,應該是怎么分辨純凈水源和污染水源。”不知誰說了這么一句,立刻得到了不少贊同。
眾人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了怎么分辨水源上去,然而林三酒卻還在愣愣地發著呆。
舉例、馮七七、同性情侶、harry’sfarm、號碼牌…進入地下以來留意到的種種跡象、提示,都在她腦海里盤旋著,如同一層朦朧的迷障一樣;她明明感覺自己似乎馬上就可以想到真相了,卻怎么也突不破這一層障礙。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土室中已經陷入了一片寂靜里——疲憊不堪的種子們,似乎都沒有余力再說話、再搜尋了。
光靠直覺果然是不夠的,林三酒心想。
幸虧她有的不止是直覺。
“意識力擬態,季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