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狀態很奇妙。
活動了一下肩膀和脖頸,林三酒清楚地聽見自己的骨頭發出了幾聲清脆的“咯咯”響。
遠方由她親手點燃的林火此刻燒得天空都紅了,與晚霞連成了一片紅彤彤的艷色,叫人周身皮膚都浸在了灼熱的溫度里。空氣中浮著點點火星似的煙塵,隨著一行人越走越遠,浮動在鼻端的尸體焦臭味也越來越輕了。
林三酒微微地閉了閉眼睛,感受著此刻自己的異樣。
傷勢還沒有全好,就又經歷了一場場的戰斗與殺戮,大量的體力消耗已經叫她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隱隱顫抖了;然而奇妙的是,她卻并不覺得累。
一陣陣激蕩而陌生的情緒,像是毒藥一樣混同血液在血管中奔騰著,沖擊著她的大腦;身后早已血流成河,但林三酒卻沒有了以前殺過人后那種沉重的真實感,反而周身皮膚酥酥麻麻的,好像正被無數細小的電流打著似的痛快。
腦海中有一個很耳熟的女聲,一直說些什么現在她的狀態不正常之類的話——但是她任那女聲不斷地震蕩著,像一曲嗡鳴不停的背景音樂,甚至還跟著輕輕哼了一會兒曲子。
這個世界早就死了,不,應該說,每一個世界都死了;還小心些什么,還掙扎些什么?
林三酒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血與火的氣味被她深深地吸進了肺里。
在她心里的某個角落,她還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要去救人的。只不過…
她收緊了自己攥在狐猴脖頸上的手指,頓時從他的氣管中擠出了半聲“呃呃”響;林三酒低下頭,將聲音湊近了他的耳邊:“…去吧。”
狐猴一張臉都憋得血紅了,完全被掐斷了氧氣供給。然而身后的女人似乎還很舍不得放開他的呼吸似的,慢慢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了氣管。大喘了一口氣,狐猴半點也不敢耽誤,縱身一撲,隨即落在地上朝前滾了出去——
這是那個女人笑著告訴他的:只要他把她帶到訓練營基地前,她就會松手,等三秒鐘再攻擊;至于狐猴能跑多遠、甚至能不能跑出去。就全看他自己了。
“一。”
林三酒抱著胳膊。靜靜地望著狐猴的背影——后者此時正拼了命地奔向面前一個如同大鐵籠似的戰奴訓練營,眨眼間已經沖出了老遠,速度不可謂不快——只不過她一動不動的樣子。簡直好像是并不打算追擊似的。
“二。”
無數條鋼鐵欄桿森森林立,每一根欄桿之間都捆綁著密密麻麻的粗\大鐵鏈,將這一處廣闊平地給圍成了一個見之心驚的巨大牢籠。透過鐵鏈的間隙,還能隱約看見一幢幢房屋。以及走動的人影。
“三。”
季山青的第三次數秒才剛剛吐出嘴唇,林三酒的身影就已經瞬地從原地消失了。他目光只來得及在前方一轉。隨即忙挪開了眼睛——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有幾滴熱熱的血珠猛地迸濺在了他的臉上;仿佛狐猴是在他面前、而不是在幾百米之外被戮的。
等他暗嘆了一口氣,抹掉了臉上的血再抬頭望去時,林三酒高挑的身影正獨自站在鋼鐵牢籠的大門前。夕陽、晚霞與人血,一同染紅了她的肩膀。
狐猴倒下的地方,離鋼鐵牢籠幾乎只有幾步之遙了。這一下頓時引發了鋼鐵牢籠內的一陣驚聲怒叫——很快,鐵欄桿后亮起了點點白芒。顯然是有人開始動用特殊物品了。
季山青真是想不通,為什么林三酒非得要正面硬攻不可;要知道進化者的能力千奇百怪,面對未知的敵人時,誰也說不好將會遇見什么樣的攻擊——可是當林三酒微微朝身后側了側頭時,禮包還是連忙顛顛地跑了過去,畢竟他別無選擇。
“在星空游樂園里呆久了,”當他跑近了時,林三酒語氣含糊地低聲說了這么一句,眼睛微微瞇著:“…就會叫人誤以為自己的水平一點都沒有進步了。”
由于項目難度是跟隨著進化者能力一塊兒水漲船高的,因此不管在游樂園里走多遠,都還是像第一個項目時一樣那么艱難吃力,身邊永遠有死亡的陰影相伴;只是從游樂園里出來沒多久,林三酒就開始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
像剛才,她只是單純地追了上去、又將高頻粒子震蕩切割刀從狐猴的身體中滑了進去而已。
“…太弱了啊。”黑澤忌的這句話忽然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林三酒輕輕一笑,邁步跨過了軟倒在地上的狐猴,抬頭看了看天空中如同流星雨一般朝她襲下來的白色光點。季山青踉蹌幾步退了開去,一張臉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流星雨映的,早就全白了——
下一秒,空間仿佛從半空中忽然毫無預兆地陷了下去。如同受到了虹吸,周邊空氣全被攪動起來,迅速地形成了一個小型黑洞般的漩渦——當時葉藍在鏡空間里的那一擊,幾乎又被重現了。
點點白芒頓時像是遇見了不可抗的引力,順著氣流一道道地被卷進了漩渦里去;林三酒微微一笑,忽然雙臂一停,漩渦也跟著停了下來。
有一剎那,天地俱靜。
緊接著,漩渦隨著林三酒的動作反向一轉,狀若噬人的龐大氣流登時裹挾著無數白芒被釋放了出來,轟然一聲巨響撞上了鋼鐵牢籠的大門——氣流掀起的塵土、飛煙、鋼鐵碎片,登時在天地間攪成了一團仿佛要吞滅一切的塵暴;綁著鐵鏈的鋼鐵欄桿在倒下時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聲、牢籠內人們的呼喊與高叫、風勢撕裂空氣時的尖嘯,以及武器、能力紛紛朝外亮出來時的雜音…
林三酒沒有浪費機會。
一腳將禮包給踹遠了,她的身影隨即一閃,就沒入了打在鋼鐵牢籠上的轟擊氣波里;人的嘶叫聲頓時嘹亮了起來,伴隨著血色和各色光芒。叫人一時看不清楚里頭是怎么回事。
只是這一次,或許林三酒終于顧忌到了訓練營里的無辜,一個又一個被遠遠拋出了鋼鐵牢籠的人顯然都還活著,在“啊啊”的驚叫聲里,“叮”地一下變成天邊的一點亮光。
季山青坐在地上,愣愣地望著遠處不斷發出“吱嘎嘎”響聲的巨大鐵籠,每一聲鐵欄桿轟然倒塌、沉下去的轟鳴聲。都能叫他身子一震——他萬萬沒想到。原來林三酒全力以赴時的破壞力,竟會是如此驚人。
只是他才想到這兒,只見一個人影猛然從那一團沙塵中又飛速地彈射了出來。落在了剛剛站立的地方,正是一身煙塵鮮血的林三酒。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顯然剛才那短短不到一分鐘的交戰。對她來說負擔也很大——林三酒雙眼緊緊地盯住了正不斷倒塌下去的鐵籠基地,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好。好,了不起!”
一個雄渾的聲音猛然響了起來,竟然在一片巨響中也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所有訓練師帶上三個月以上的戰奴,進行作戰準備!”
剛一聽見了指令。從還算完好、勉強站立著的鐵籠后方,迅速地鉆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卻并不逃。反而集結成了一圈,圍住了半個鐵籠——
“我還以為是什么人闖上了門來。沒想到竟然是你這樣一個單槍匹馬的女人。”
從已化成一團齏粉的鋼鐵牢籠大門里,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頭一眼,季山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雖然是生于副本的禮包,但卻并不缺少人類社會的常識;他知道,即使是末日來臨以前,只怕走在街上也很難遇見這樣衣冠鮮亮、儀表堂堂的男人。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盯著來人的琥珀瞳孔里呈現出了血色。
“你是戰奴訓練營的…”她有點兒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好了。
“ceo。”男人微笑著接道。
林三酒一時間靜了下來,好像也因這個詞而吃了一驚。
“沒關系,”這個看起來大概三四十歲、體態挺拔的男人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自己質地精良的雙排扣西裝,好像抹掉了什么不存在的皺褶似的:“…任何事業的起步階段,總是會遇見各種麻煩的。”
他將手插進了西褲褲兜里,鮮紅色的絲質領帶在傍晚時分昏黃的陽光里泛著光。
“只要…解決掉就好了。”他微微一低頭,笑了。
一個有情懷又會賣概念的創業人總能吸引到天使投資 這個能力的主人,是具有一雙慧眼的商業人才,即使身處末世之中,也能做到以人為本、洞察人們的需要,從而為其研發、提供獨到的產品與服務。一旦本能力主人開始了創業,不論何種行業,都會從此受益于本能力,自動開啟“吸收投資”狀態。
所謂“吸收投資”,就是會從對手身上奪取一部分戰力,加諸于自己身上。戰力可以包括許多內容,比如體力、反應力、對方使出的攻擊…等等不一而足。
注意1:一旦目標被鎖定為“天使投資人”后,除非雙方有一方死亡或者能力被撤銷,否則目標將一直擔任天使投資人,不能更改他人。
注意2:在第一輪吸收投資后如果業績喜人,將很快能夠開始吸收第二輪投資。業績的判斷標準,在于對手的行動能力——行動能力越低,則業績越高。若無業績,則第二輪投資的等待時間會被加長。
“并不是所有的能力發動都需要動一下、或者喊一聲,”自稱ceo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林三酒,尖尖的深棕色皮鞋看起來十分干凈閃亮。“…當你看見我這條領帶的時候,你已經被鎖定為投資人了。”
“我想你之所以打上門來,不是為了報仇就是因為看不慣戰奴…”ceo說到這兒,笑了:“那么,就讓你為我的戰奴事業而出一份——”
“力”字還沒有說完,林三酒動了。
一個小型黑洞般的漩渦從她掌心前現了身,“忽”地被她反手擊向了ceo;男人早就見識過了它的威力,面色一頓,忙叫出了一個防護型的特殊物品,在漩渦碰上自己之前便在身前形成了一個光幕——
然而原本威力足以吞沒一片天地的漩渦,才剛一離了林三酒的手,便突然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隨即氣勢越來越弱,幾乎像個漏氣的氣球一般有氣無力地挨上了ceo的邊,逐漸消失在了空氣里。
“不錯,不錯!”男人驚喜地笑了,“你的這個攻擊,我真正握在手里的時候才體會到了它的好處…你還不明白嗎?這個,就是你對我的‘投資’了呀。”
林三酒冷冷一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身子一動便撲了上來。
見機也快,縱身一個后躍的同時,手上一擺,剛才那一個漩渦便突然從空中憑空而現,正面迎上了林三酒——即使這一擊正是由她手上打出去的,但因為它的威力實在可怕,林三酒依然避得十分狼狽。
見對方沒有因此受傷,ceo臉色剛微微一沉,只見林三酒再次身影一晃,便已經到了自己眼前——她的速度確實太快了,男人渾身上下汗毛還沒來得及炸開,林三酒的一只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那保護性的光幕便立時亮了起來,將ceo給牢牢地罩住了。
“訓練師,快!”他的一聲嘶吼隨即撲出了喉嚨——有這光幕拖住對手一會兒,身后的支援只要一來,就能夠一口氣將其淹沒了——
幾名訓練師模樣的人一聲高叫,果然一抖手中鐵鏈,便駕馭著一片戰奴“當啷啷”地當頭沖向了二人交戰的地方;只是還不等他們趕到,籠罩在ceo身上的光幕就忽然滅了。
裹在西裝里的男人一愣。
“是這樣的,”林三酒微微一笑,“…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擁有經濟活動類的進化能力;不巧我也有一個…而且我的還非常難纏,現在正在要求十倍的投資回報呢。”
眨著眼睛,似乎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緊接著,沖得最快的幾個戰奴只覺自己臉上一熱——一團團血肉順著他們的臉頰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