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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請不要隨便敲陌生人的門

  “滴答、滴答”的水聲,一下接一下,在空蕩蕩的洗手間里聽起來異常響亮。日光燈在頭頂上時不時地一陣忽閃,讓人的視野也跟著一明一暗,好像隨時都會徹底陷入黑暗中一樣。

  疲憊地呼了一口氣,林三酒伸手去擰銹跡斑斑的水龍頭——她現在十分需要往臉上潑一點兒涼水;然而在“吱嘎嘎”地響了兩聲以后,干涸的水龍頭里什么也沒有滴出來。

  抬起眼睛,她盯住了鏡子里的自己。

  在忽明忽暗的日光燈下,鏡子里的她看起來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后的骨翼森森地立著,一大半都沒入了陰影里。

  “…接下來怎么辦?”許久沒有露過頭的意老師,忽然幽幽地問了一句。

  林三酒沒有回答。

  …因為她也不知道。

  在幾分鐘之前,她已經將公寓樓走了個遍——從一樓開始,林三酒沒有放過每一個細微角落;地毯式的搜到了第七層,公寓就到了頭。那兒的樓梯消失了,只有陳舊厚重的天花板,嘲笑她一般地堵住了去路。

  整棟樓就像是拿一塊磚摳出來的似的,別說出口了,連一條縫兒都沒有。

  明知道暴力破壞大概沒有用,林三酒還是試著打了一下走廊盡頭的墻壁。墻磚應手而碎,并不十分堅硬;但是不管她打多少次,碎磚簇簇落下以后,露出的依然是無盡的厚厚墻壁,仿佛這堵墻沒有盡頭似的——過了幾分鐘再下樓一看,連她打出來的缺口都消失了,白綠相間的墻壁依舊完好如初。

  被困在這兒的每一分鐘,都會令林三酒忍不住猜測——人偶師現在走到哪兒了?

  “我們已經陷進來快三年了。”那個女孩兒的笑容好像又浮現在了她眼前,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耳邊似的那么清楚:“…一開始我還想著找找出口,但現在我也看開了。在哪兒過不是過呢?在這兒不用受輪回的罪,沒有生命危險,還應有盡有…你最好也早點換個心態。再來一點兒威士忌不?”

  三年——

  正是女孩兒的這一番話,叫林三酒幾步就沖出了門,不甘心地又將整棟樓重新翻了一遍。然而仍舊一無所獲。

  …嘆了口氣。她壓下了心里的焦慮,走出了洗手間大門。

  明明是一間公寓樓,但是在第七層上卻有一個公用衛生間——雖然年久失修。漏了一地的水,但好歹還算是能用。

  木質樓梯在她的腳步下,一下一下地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音,伴隨著林三酒一路回到了三樓。走廊里仍然同往常一樣。只有吵鬧的音樂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想了想,她邁步朝剛才那一間320號房走去。不管怎么說。那些人畢竟是先她一步進了副本的,說不定還知道一些別的消息…

  在320門口住了腳,林三酒揚起拳頭,“咚咚”敲了幾下。灰塵從暗金色的號碼牌上撲簇簇地落了下來。她拿開手以后,蒙了一層塵的深紅木門上頓時留下了她骨節的印子。

  連敲了幾次,房間里仍舊寂靜若死。

  “有人嗎?”她滿腹狐疑地揚聲喊道:“…我是剛才那個人。開開門!”

  聲音遠遠地從走廊里回蕩了出去,始終無人應答;她將耳朵靠近了房門聽了半晌。320號房里只有一片沉默。

  當她再一次抬起手的時候,從林三酒耳朵后方的一片死寂里,忽然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別再敲了。”

  林三酒渾身汗毛一乍,骨翼驟然張開的同時身子已經急急地后退了幾步;然而那個聲音的主人卻沒有跟上來,仍然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她,一雙眼鏡片在日光燈下閃著反光。

  “你是誰?”——又是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她一點聲響也沒捕捉到?

  面對劍拔弩張的林三酒,那個清瘦的年輕人伸手扶了扶眼鏡,又將滿是青筋的手對著320號房門指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別再叫門了。相信我,你是不會想要遇見第二次打開這扇門的人的。”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誰?”

  清瘦男人嗓音很低,也很輕,好像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生怕驚擾了什么人似的。

  “你是今天剛進來的吧?”他一邊說,一邊轉過了身,走了幾步見林三酒沒有跟上來,不禁回頭皺了皺眉。“…我是上個月進來的,已經陷在這兒快要二十天了。我叫葉藍。”

  看來也是進了星空游樂園的成長型之一——林三酒有點拿不準他是不是成長者聯盟的人,只謹慎地點了點頭:“…我姓林。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再敲了?你對這一個游樂項目都知道些什么?”

  清瘦男人歪了歪頭,似乎被她話里的什么消息抓住了一下注意力;不過很快的,他便低聲應道:“上一次你在這兒敲門,我都聽見了,也看見了。”

  葉藍看起來是一個情緒不多的人,語氣沉靜而謹慎;他指了指樓梯口,說道:“我當時就在樓梯上站著…不,你不要覺得不可能。在這棟樓里,不管你有什么樣的偵查方式,結果都是永遠混亂的…就像剛才,你不就沒有發現我的靠近嗎?”

  林三酒一下子啞了殼。她的純觸的確什么都沒感應到…這在外頭,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兒。

  見對方似乎沒有什么敵意,再一次將后背亮給了自己,林三酒保持著距離跟了上去。

  “我不讓你敲門,是因為…”說到這兒,葉藍一時間好像有點找不到詞了,想了想,他才繼續說道:“是因為你我都不知道門后是什么——東西。”

  “這二十天來,我也在暗處見過幾個進化者…曾經敲開了門。我不知道他們在里面遇見的,是不是跟你遇見的是同一撥人;但是他們都跟你一樣。在搜索完公寓以后,往往還會回來叫第二次、第三次的門。”

  “我也理解,為了尋找出口,大家都不敢放過任何一點線索…要不是我運氣好,有幸發覺了不對,恐怕我也會跟著一起敲門問話的。”葉藍說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樓梯邊上;他的手搭在樓梯扶手上。轉頭朝林三酒說道:“我發現。凡是看見了第二次來應門的進化者,都——”

  一句話沒說完,他在眼鏡片后的雙眼猛然一下瞪大了;葉藍的目光在林三酒身后一轉。隨即臉色唰地變得雪白,還不等林三酒出聲,他掉頭就朝樓梯下方沖了下去,竟連一個字也沒再說下去——

  林三酒頭皮一麻。還沒等拔腳跟上,緊跟著就聽見了“吱呀”一聲門響——聲音來自她身后。似乎正是來自320號房的。

  …她到底還是將320號房的房門敲開了第二次。

  一滴冷汗順著她的后背滑了下去,流進了她的脊柱溝里。

  “…你回來了呀,我剛才睡著了,沒聽見門。”身后響起了那個女孩兒的聲音。她聽起來還是像上次一樣。聲氣里帶著酒意和麻醉后的慵懶:“我說的對不對?你是沒找到出口吧?”

  死死地按住了想要轉身的沖動,林三酒幾乎是有點兒僵硬地、目光筆直地朝前邁了一步。

  葉藍沒有把話說完就逃了,但這不妨礙她從他留下的只言片語里獲取信息——“凡是見過第二次應門人的進化者。都…”——都怎么樣了,林三酒不知道;但她能萬分肯定。那些進化者的下場絕對不會好。

  …也就是說,不管如何,她現在都不能回頭。

  匡威布鞋好像朝著她走了過來,林三酒不能肯定;柔軟的地毯和古怪的公寓樓,已經叫她不敢信任自己的五感了——她猛地一下朝后張開了骨翼,在唰地掀起來的疾風里,林三酒飛快地奔向了樓梯,一個急剎車再一擰身子,她便朝樓下沖了下去。

  在一個轉彎的瞬間里,她眼角的余光隱隱約約地似乎捕捉到了一個巨大的、圓圓的黑影,不知何時已經挨近了她的后腦勺,好像是一張臉;從那個圓臉的陰影中,還吐出了一句:“你怎么不過來?你來呀…”

  一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林三酒半點也不敢朝走廊的方向掃去,幾乎是連滾帶跑地跌下了樓梯;一口氣沖到了一樓,眼看再也沒有去路了,她才像是一只被逼進了角落里的小獸一樣,渾身緊繃,飛快地朝樓上看了一眼。

  …不管那女孩兒是什么,似乎都沒有追上來。

  屏氣凝神地等待了幾秒,樓梯上依然安安靜靜的,沒有走下來的人影。

  …只要不見到第二次開門的“人”就行了嗎?

  林三酒在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里,滿是后怕地想道——又等了一會兒,見周圍始終一片平靜,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氣。

  她這時所處之處,正好是剛進來的地方;目光左右一轉,林三酒心里浮起了一個疑惑。

  …葉藍呢?

  這棟公寓樓直上直下,沒有出口,他剛才從三樓往下跑,此時應該也在下面才對啊?

  難道他在二樓就停下了?

  林三酒一聲也沒敢出,踩著地毯、一步一步慢慢地將一樓走廊走了一遍;然而這條格局筆直簡單的走廊里,并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大男人,轉眼之間就像是蒸發了似的,哪兒也找不著了。

  “葉藍…?你在哪?”

  好不容易才遇見了一個正常點兒的人,雖然他好像不太道義,但是林三酒還是很希望能夠再見到他一次——葉藍在這棟公寓樓里存活了二十多天,肯定掌握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要說一樓和其他樓層有什么不同之處,那就是在本應該是出入口的地方,此時是一個拱形的、封閉住了的小廳。在小廳里無措地站了一會兒,正當林三酒打算回到樓上看看情況的時候,一聲熟悉的“吱呀”聲再度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公寓特有的深紅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此時幾乎是貼著她的身邊響了起來;在林三酒幾乎茫然的目光里,101號的房門打開了。

  一對眼鏡片在燈下泛著光,剛才才交換過姓名的清瘦男人從門后探出了頭。

  葉藍一眼就看見了林三酒,但他沒有動,反而先是謹慎地掃了一眼樓梯;見果然沒有人下來,他這才轉頭對林三酒輕聲說了一句:“想不到你還挺機靈!你沒有回頭看?”

  林三酒的骨翼緊貼著墻壁,一動沒動。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每一層樓的‘住戶’,果然都只會在那一層活動而已…”葉藍推了推眼鏡片,“…你怎么了?”

  林三酒“咕咚”一下咽了咽嗓子。

  她沒有忘記…剛才她是在叫了幾聲“葉藍”之后,這扇101房門才打開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已經是101號房第一次打開門了吧——

  “你…你為什么會在房間里?”林三酒聲音發干地問道,有點害怕自己即將聽見的回答。

  不是說,房間里頭有什么東西…

  葉藍一歪頭,頓時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這個?這個101室是整棟公寓里唯一能給進化者提供保護的地方…也就是我們的‘生門’。這里面什么也沒有,就是一些沙發和食水而已,食水每一日都會更新。”

  “你又是怎么發現的?”林三酒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似乎是想從葉藍的臉上找到任何一絲可疑之處似的——但是男人的皮膚、頭發、眼睛和身體,看起來都十分正常,與剛才毫無二致。

  “因為…我敲的第一扇門,很幸運地就是101號房。”葉藍似乎也有點兒窘迫似的抓了抓頭發,“見始終無人應答,我一開門就進來了。后來我發現,整棟公寓樓里唯有這一間房,是真正空無一人的——”

  他走了出來,站在走廊上,順著林三酒的目光朝前點了一下手指;兩排深紅色的木門靜靜地立在走廊兩側,沒有一絲聲響。

  “別看安安靜靜得像沒有人住…你去敲這些門的話,它們每一扇最終都會打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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