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樓房、立交橋…都在陰沉沉的光線中沉默著,天地間是一片被抹去了痕跡的寂靜。
當林三酒頓住了腳步,回眸朝身后望去時,如月圖書館綿延寬廣的輪廓,在視野里淡得好像被洇開的水墨畫,只能瞧見隱隱約約的幾道痕跡了。
“這個人,我真搞不懂。”
她輕輕地說了這么一句,聲音聽起來幾近嘆息。
身邊的樓氏兄妹互望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好。
…與斯巴安分手,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四個小時了。在他提前一步消失在灰茫茫的城市里以后,林三酒一行人也上路;在她的帶領下,幾人挑了一個相反的方向,慢慢地朝前走。
在圖書館里,斯巴安染了半身鮮血,卻像毫無所覺似的朝她咧嘴一笑的畫面,至今還清晰地刻在了林三酒的腦海里——因為她當時真的以為,這個男人下一秒就要朝自己動手了。
這恐怕會是一個她從未遇過的強敵。
就在她繃緊了身子的時候,斯巴安卻一歪頭,姿態松懈得很,隨即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問道:“…愣著干嘛?來確認呀。”
“你…”林三酒吐出一個字,瞇眼看了看他的半身血,目光迅速從他身后劃了過去。
光線消融在他身后的陰影里,她也說不好那一條支在地上的,是不是一條人腿。
“噢,你是在意這個嗎?”斯巴安低頭看了一眼被浸透的戰斗服,抬頭一笑,又自然又親昵:“別擔心,這個不是我的血。”
“…那是誰的?”林三酒可沒有擔心他——她咽了一下嗓子問道。
“西館那些人的啊。”斯巴安懶洋洋地指了指身后,甚至頭都沒回,“我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們不同意,所以只好用武力解決問題了。”
“什么要求?”
“你忘了?”斯巴安牙齒雪白的笑容帶了幾分孩子氣,在一片黑紅沉沉的血色里顯得分外耀眼。“還是你自己想到的呢。我來這個世界是要抓墮落種的啊。”
這句話一出口,林三酒登時明白,斯巴安已經猜到了之前那個奇怪骷髏模樣的東西,就是自己——將所有條件擺在一起。似乎也不難得出這個結論,只是她仍然隱隱受到了一點震動:“南館的墮落種被你…?”
“跟你引我遇見的樓靈一起,都在籠子里呢。”談起墮落種時,他就像是在提起小白鼠似的。“對了,那個樓靈也是很不錯的家伙。還要多謝你了。”
一心想從墮落種身上得到生存數字的西館眾人,當然不會乖乖就讓斯巴安收走了這些墮落種——林三酒再次掃了一眼那支起來的東西,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東西的末端還連著一只人腳。
“因為這種事情…”即使自己剛剛也手刃了一個活人,但林三酒依然感覺到了隱隱的不舒服。畢竟不論怎么說,西館也是站在己方這一邊的:“…值得殺人嗎?”
不過這個問題,問了也是白問;因為從斯巴安綠翡翠一般晶亮的眼里,她早就有了答案。
在桃子死的時候,他明明還很憤怒;但是一轉眼間。卻如此漫不經心地殺了四個剛才還在一起作戰的人。
就是這個時刻,林三酒決定要與他分道揚鑣的。她將五本書都叫了出來,抬起眼睛:“…你真的不想要生存數字嗎?”
斯巴安咳著笑了一聲,好像她問了一個什么天真稚氣的問題似的,隨即大大咧咧地轉過身,將深藍色戰斗服一把拉了上去。
在他肌肉線條鮮明流暢的后背上,一滴血珠順著溝壑滑了下來,劃過了小小的黑色數字“261”。
——他手上,殺了多少人?
在樓氏兄妹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里,林三酒也不多話了。砰地一聲,將所有書都摞在了Siri面前。
由于尋書活動一共持續了六天,所以最終到手的生存數字只有19;但是加上之前在戰斗中得到的,當他們一行人離開圖書館的時候。林三酒的生存數字已經飆升到了77;樓琴因為釋放了一個威力強大的書頁效果,數字也達到了54;樓野雖然略低一些,但也有42。起碼在一段時間之內,他們是沒有生存數字耗光的危險了。
按照之前的規則,Siri在確認過五本書之后,依舊將它們還給了林三酒一行人;再度把書拿到手里之后。它們已經成了五件可以持續使用的特殊物品。
偷心王妃帶球跑:不管是在什么情況下,在使用本書后,都可以從目標身邊強制脫離一次——但同樣的,在一段時間后被該目標找到的幾率也會增加。
少女的悲傷:它有兩個效果,一個是讓目標悲傷,一個是讓目標變成少女。在效果出現后,會根據情況隨機出現一些列的負面影響。
恐龍化石的復原畫像技術詳解:這本書的效果,出乎意料地跟恐龍沒有任何關系。不過它倒是能夠根據一個人留下的痕跡畫出目標的外貌,相當精準。
Howtorender:人之所以能夠看見東西,是因為有光。這一本書有著強大的扭曲光影的效果,請慢慢發掘它的效用。
世界藝術史繪本:隨機復原名畫場景,連帶名作背后的故事,也會一并“強加于人”,打比方的話,可能像是一個小副本吧。
本著“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心思,林三酒甚至還擺出了十分客氣的樣子,請斯巴安先挑一本書拿走——讓她微微有些詫異的是,后者笑著拿走了那本恐龍化石的復原畫像技術詳解,反倒把威力強大的留了下來。
剩下的幾本書,除了一行三人正好一人一本分掉以外,林三酒打算按照樓氏兄妹建議的那樣,將最后一本帶去紅鸚鵡螺界賣掉,作為她在那邊的“生活經費”——聽見這句話時,她甚至還吃了一驚——因為林三酒怎么也沒想到,末日世界里竟然也需要用到錢。
“其實…雖然斯巴安大哥殺了那些人,”幾人走在路上,樓琴忽然出聲了,“但他好像不是壞人…他不是還把那個叫桃子的給埋了么?”
——也不知為什么,這兩個孩子似乎對斯巴安的觀感特別好。
林三酒沒應聲,只是聽著他們的討論聲沉默地前行;在走了一會兒之后,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
因為從前方一幢二層小樓的窗戶里,探出了一張特別熟悉的臉,表情很吃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