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你一個人在家穿套頭毛衣的時候,有沒有害怕過?
在把厚實的毛衣套上身體、腦袋卻還沒有從衣領中鉆出來的這短短的一小會兒工夫,眼前只有黑乎乎的毛衣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見——也就意味著,即使有人站在身邊,你也不會察覺到半點。
林三酒就從沒有想到,自己在穿毛衣的過程中,竟然真真切切地害怕了。
…約莫二十分鐘以前,她剛剛下車。
在車站廣場上向遠方望去,竹林山聳立在遠方迷蒙的白霧之中,叫人只能看清一個蒼綠森森的輪廓。
車站離竹林山,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在這段距離上,遍布了許多靠景點養活的行業:車站門口的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好幾輛破舊的摩托;一些半開著門的便利店和小賣部,似乎也被人洗劫了一遍,沒剩下多少東西了;幾幢簇新的旅館肩并肩地立在一群低矮居民樓中,看起來很顯眼。
看起來,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小城市景區。
帝嶺小學的詭異狀況在林三酒腦子里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她小心翼翼地繞著車站廣場走了一圈,見目光所及之處哪兒都沒有人,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精神放松了一些以后,空氣中的冷意感覺更加鮮明了,甚至令她皮膚隱隱生疼。
“得趕快找些衣服來才行,凍得我腦子都不清楚了。”林三酒低低地抱怨了一句,不住摩擦著兩只手臂。身上的橘紅馬甲的質料很差,又薄又不透氣,穿上以后冬冷夏熱——她一邊想,一邊隨便挑了一棟居民樓趕緊跑了過去。
這種老式的紅磚樓,一樓還立著個大鐵門;不過在進化人的手里,這扇鐵門跟塑料制品也沒什么區別。發動了幾次畫風突變版一聲叮、一連轟開了幾道門以后,林三酒便順利地闖進了一戶人家里。
發黃的瓷磚地、局促的空間,以及客廳里亂七八糟拉起來的幾條晾衣繩。都說明這家的經濟狀況不大好。
晾衣繩上掛了不少剛洗干凈的衣服,此時早就干了;林三酒也沒想到自己一進來就找到了目標,忙走上前看了一圈,然而馬上就失望了。
“這一家正在清洗夏裝…?”她疑惑地輕聲自言自語道。
繩子上晾的不是背心就是短褲。光看一眼就覺得冷。
她看了看四周,又臟又亂的環境也叫她沒有興趣去臥室翻找衣物了,轉身去了鄰居家。
同樣的幾下攻擊過后,被打成碎片的鎖頭“嘩啦啦”地傾瀉在地上,回音在樓道里來回激蕩。久久不息。門沒了鎖頭,吱呀一聲開了。
這一家看起來感覺干凈舒服多了,起碼衣服沒有扔得到處都是——林三酒提步進了屋,直奔臥室而去,果然找到了兩只樣子干凈的大衣柜。
一個裝著夏衣一個裝著冬衣,倒是很有條理,只是林三酒很快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一連翻了好幾件,都是典型的老年裝;款式有男有女,碼子比她本身大好幾號不說,幾件最厚的外套上還都印著大片大片紅紅綠綠的牡丹花——看來原先住在這兒的。是一對老年夫婦。
身為一個穿衣曾經頗有品味的女人,林三酒本能地不太想把它們套上身。
可是兩條手臂浸泡在寒風里,感覺都快木了…
“算了算了,”她頓時下了決心,將馬甲扯了下來。“保暖最重要…一會兒要是看見別的衣服,再換下來好了。”
原本想多往卡片庫里存幾件衣服的,這個念頭自然也打消了;她找了半天,翻出了一件最為中規中矩的黑色套頭毛衣,忙迫不及待地將胳膊伸了進去,隨即打算把頭也鉆進去。
就在她低下眼睛、準備將毛衣套過頭的時候。目光忽然在毛衣的邊緣下方瞥見了一雙穿著老式布鞋的腳。
老式布鞋的鞋尖,正對著她的天木蘭靴子。
此刻正緊緊挨著她站立的人——
林三酒胳膊還困在衣服袖子里,此時上半身完全是一個脆弱無防備的狀態;一聲驚呼梗在嗓子眼里發不出來,她的身體迅速連連倒退幾步。“嘶啦”一聲手臂一運勁,黑色毛衣頓時裂為了兩半。
視線再一次得到自由,林三酒卻皺著眉頭楞住了:房間里并沒有其他人,只有一雙青皮布鞋正正地擺在地上——可她在進房的時候,并不記得自己見過這雙鞋。
…這種感覺,真是叫人討厭極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鬼世界啊。”她來了還不到一天工夫,被驚嚇的次數甚至快趕上前兩個世界的總和了,“沒有人就算了,還這么陰森森的…”
以林三酒在死亡危機里鍛煉出來的膽識來說,也有點兒受不了了,她隨手扯了一件最厚的大衣裹上,下意識地繞過那雙老式布鞋,急忙朝門口跑去。
步伐到了大門前就頓住了。
這兒是一間老年夫婦的房子;自然也有一些老物件。
這并沒什么,但是有一點讓她無法不在意。
最上面的一張日歷上,寫的日期是“5月30日,星期六”。
伸出手指摸一摸,上面積攢的灰塵并不厚——頂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現在是,夏天?”
林三酒愣愣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厚碎花棉襖。
末日世界的氣溫改變,說起來并不出奇;然而除了帝嶺小學之外,這個世界其余的一切都很正常,這個氣溫也絕對不可能造成末日——氣溫驟低的原因,令人很難想象。
林三酒并不愿意在這個房子里多呆;她心里的疑惑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忙忙地跑進了樓道,從居民樓的大門里離開了——外面盡管白霧迷茫,但朦朧的天光還是叫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現在,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落下腳來吧。”她給自己鼓氣道。“14個月,很快就會過了的…”
套著碎花棉襖的身影原地思考了一會兒,便朝著幾棟旅館的所在之處去了;房間里,老式青皮布鞋不知什么時候調轉了一個方向,鞋尖正筆直沖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