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了一地的啤酒打濕了一片草棵石塊,麥香、酒氣混著食物的味道,終于引得一只渾身油黑的動物再也忍不住,從一塊碎石板下頭拱了出來。
要不是肚皮底下還有四只短足的話,它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條魚;渾身覆蓋著黑色的鱗片,裹著濕漉漉的黏液,在顏色骯臟的草叢里爬行時,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忽略掉。
它迅速地繞著被啤酒浸透的土地轉了一圈,小心地爬向氣味越來越濃的地方。
突然間“咕嘰”一聲,隨著一只大腳的離去,半邊身體被踩成了一灘血泥的奇怪動物抽搐了一下,不動了。
面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染腥臭液體的腳,在白小可一連串表示嫌惡的聲音里,老老實實地走到一邊,摘下草葉擦腳去了。
這個插曲并沒有打斷眾人太久,林三酒頓了頓,再次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你們是一起到這個世界來的?”
被四個女人圍在中間、哪兒也去不得的,正是那個躲在天空中,將回楚燕困起來了的少年公鴨嗓。
因為落入了人手,鐵欄桿自然早就收起來了,回楚燕也驚魂初定地回到了同伴之間。此刻聽見林三酒問話,矮個少年抹了一下鼻子,神態還隱隱有些驕傲:“沒錯!我們五個弟兄說好了,不管簽證官再難找,我們也要在一起…在這兒遇上老大以后,我們幾個都很佩服他,以后就是六個人一同進退啦。”
林三酒“哦”了一聲,對他的老大絲毫不感興趣:“你們的基地里除了首領迭之外,還有多少人?”
“…說了五個嘛。”少年公鴨嗓面色尷尬地回答。
這可比林三酒預料的少多了——她有點不信地瞇起了眼睛:“怎么就這么一點人…這也能叫基地?你們在這兒找到簽證官了嗎?”
矮個少年立刻一梗脖子:“人少怎么了!我們管的地方大——”
他剛要說自己一方能力超群。聯想到對方剛才露的一手,以及自己眼下處境,還是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暫時沒找到簽證官。我們每天分散出來,巡視地盤是一方面,找簽證官是另一方面——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么,不管是哪兒。人都突然變得特別少。我們也犯愁呢。”
“你忘了,你們還攔路打劫呢。”白小可不刺他一句就不舒服:“人少了,生意就不好開展了吧?”
矮個少年臉色漲得通紅。一副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終于找到詞反擊了:“…我們自從來到這個破伊甸園,就沒吃過人糧食些蟲子老鼠是人吃的嗎?更何況,連這些都吃不飽了…我既然有那個能力。搶點怎么啦?不過我今兒倒霉,被你們逮著了。我認栽就是!”
他理直氣壯、大義凜然地一通話說完了,白小可反倒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少年到底還是年輕氣盛,哪怕是這樣的情況里,仍然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聊得好好的,何必問名字。”少年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不情愿。
“說不說?”
“…綠肉瓜。”他看起來似乎剛剛吃了一盤子蒼蠅一樣。
“啊…?”薛衾傻傻地發出了一聲。
林三酒覺得自己剛才苦心營造的嚴肅氣氛登時不翼而飛,從她身邊傳來了幾下聲音悶在鼻腔里時的響聲。顯然有人正在忍笑。…
“好吧,綠…綠肉瓜。你帶我們去見見你的首領。”林三酒盡量嚴肅地把這句話說完了,引得綠肉瓜有點吃驚地朝她望了一眼。
林三酒自然有她的打算。
從剛才的幾句盤問看來,這六個人似乎從一被傳送到這個世界來,就處于一個離伊甸園城市很遠的位置,因此發生在玻璃罩下的一切,他們一點兒都不知情。
對于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個很難找到生存物資的末日世界罷了,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而林三酒她們,卻正好不缺食物——她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發動更多人、覆蓋面更廣地尋找簽證官——雙方各有需要,這樣一來或許能夠跟這兒的地頭蛇“迭”合作一次。
至于可能會發生的沖突,林三酒更是根本沒有往心里去。
剛才不過是一個不小心才遭到了暗算的,從伊甸園逃出來以前,她們幾乎洗劫了所有能洗劫的地方,尤其是伊甸園實驗室里不少方便的道具,都被林三酒轉化成卡片存了起來。
畢竟有了強大的武力作為震懾,才是雙方能夠進行交易的先決條件。
綠肉瓜雙手被捆縛繩綁得結結實實,在面首寸步不離的照看下,每一步都走得很不高興。更別提白小可這一路上還在不斷地提問:“你為什么叫綠肉瓜?你爸媽愛吃綠肉瓜?你愛吃綠肉瓜?這到底是蔬菜還是水果?”
如果不回答,就會被面首揪住脖子甩來甩去。被命名為水果的少年忍耐了一路,終于受不了了,一五一十地說了:“在我們出生的地方,國家有政策規定不允許重名,所以父母不能自己起名。每一個新生兒的名字,都只能通過機器隨機抽取…但是一千多年下來,所有正常一點兒的名字都叫完了!”
這叫什么破政策——
這一下,連回楚燕都忍不住抱了同情之心。
綠肉瓜說到這兒的時候,幾人的視野里,終于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排建筑。
在末日世界里,這些建筑算是保存得很不錯的了;兩三棟樓,通過樓梯和天臺連接成為了一體。雖然有一半已經崩壞塌陷、長滿了模樣詭異的植物,但另一半卻還算是少見的容身之所。
走近了一看,樓后方的一片野草荒蕪里,還立著鐵銹斑斕的秋千架、破破爛爛的足球網。看起來這兒似乎曾經是一所小學。
剛剛走到小學的大門口,綠肉瓜猛然放開嗓子大喊了起來:“老大在嗎!有人嗎!我是小瓜啊,快來人救救我!”
林三酒幾人也不攔著他,任由他叫。
叫聲遠遠地回蕩在幾棟建筑之間,直到回音也消失了,小學當中仍舊靜靜的,沒有傳出任何回音。綠肉瓜忍不住低低嘀咕了一聲“奇怪。值班守衛的人總該有的呀”。一邊運起氣,再次高喊起來:“517!錯誤代碼517,你在不在啊?今天不是你值班嗎?出來救救小爺!”
…錯誤代碼517。似乎也是一個人的名字呢。
林三酒突然想知道,如果把金手指這個能力給了他們,不知道能發揮出來多少。
薛衾飽含同情地嘆了口氣:“看來編撰名字的人,已經江郎才盡了…”
在這樣叫人實在嚴肅不起來的場合里。等了好半晌,終于從小樓里傳出了一個充滿戒備的聲音來。
“小瓜?你怎么被人逮住了…這些人是誰。要干什么?”聽聲音似乎是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青年。…
林三酒立即踏前一步,沉聲道:“對于這位小兄弟,我們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只是我有事要見你們的首領,麻煩通報一聲。在見到首領后。我們自然會把他放了的。”
她聲音平穩地傳了出去,落到遠遠的小樓里,也能叫人聽得一清二楚。
錯誤代碼517似乎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事。有些慌張地喊了一聲“你們等一等!”,隨即就沒了聲息。
517去的時間很長。但大家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好不吭氣地在門口等著。在面首死死盯著他的目光里,綠肉瓜焦躁不安地換了好幾次站姿。
林三酒叫出了一張卡片捏在手心里,靜靜地等待時機。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地面狠狠地晃了幾下,隨即面首、薛衾、白小可的腳下,各自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三人竟連一聲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地面震幅很大,簡直像小型地震似的——事發突然,等林三酒和回楚燕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跟,跌跌撞撞地沖到大坑前頭準備救人時,大量的黑土、的草葉已經像一張閉合的大嘴似的,逐漸并攏了,將掉進去的人吞噬得不見影蹤。
“糟了!”林三酒心里一提,再回頭一看,果然只見綠肉瓜的身影已經變得極小——他早趁這個功夫,脫韁野狗似的奔向了小樓。
要是讓他跑了,自己一方可就徹底陷入了被動——林三酒勉強在劇烈的晃動中穩住腳跟,腳下一蹬,身子如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好在地面晃動也給綠肉瓜帶來了不少影響,幾乎是轉瞬之間,她躍起時的膝蓋已經重重撞上了對方的后腦勺,綠肉瓜慘叫一聲就趴倒在了地上。
“是誰干的?你不想死的話,就快點讓他們放人!”林三酒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聲氣里仿佛都滴著血。
“好好好…知道了,好痛…”
綠肉瓜微弱的聲音說到了一半,只聽從小樓里又傳出了第二個人的聲音:“是誰?竟然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
林三酒唰地抬起了頭,一臉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