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顆砰砰猛跳的心臟,避開了海天青露在外面的手臂,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勁推了幾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一個上午幫同伴們清理了幾十噸的貨物,就是強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進入了夢鄉。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聲問道。
昏暗的集裝箱里,林三酒一雙琥珀色的大眼泛著貓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貝雷帽們的身份了。”她的聲音微微有點顫抖。
海天青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此時集裝箱里,已經住進了近百個人。
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不斷地有腳步聲在集裝箱外響起,每次大門開啟的時候,都有一些神色倉皇的人被貝雷帽推進來,成為這個囚籠里新的成員。人數越來越多,不由讓人心驚:貝雷帽和他們的同伙們,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著這只集裝箱就要裝不下了,外面的一個貝雷帽將門砰地關上了,從門上的空洞里穿過一條鐵鏈,將門鎖死了。
當然面對著近百個進化人,這根鐵鏈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真正叫這些“囚徒”們忌憚的,還是透過空洞朝外望去時,所能看見的那一個個端著槍的貝雷帽。
有了那個四肢骨頭都被打斷了,倒在地上綿軟得一動不動的中年白領做樣本,新來的人們也都暫時沒有輕舉妄動。
能活到現在的,哪個沒有經歷過一些兇險?何況這些怪人們似乎對他們沒有殺意,因此大家在短暫的交談后,為了保持體力,都不約而同地閉上眼休息了。
由于還顧忌著烏蘇毒,幾個同伴們分散了很遠。林三酒擔心自己在睡著的時候會不小心碰著人,于是在門邊不遠處揀了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了下來,從門上空洞透進來的陽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熱又亮,這地方自然不會有人愿意來。
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她忽然感覺到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此時的腳步聲與以往不同。
似乎是許許多多的、個頭不高的人,正成群結隊地從遠方走來;他們的腳一定非常小,因為聽起來就像是一隊大老鼠,在飛快地、窸窣地移動著。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了眼睛,瞇著眼從空洞里向外望去——隨即她就傻了。
下一分鐘,她就沖到了海天青身邊,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們在門邊空洞那里見面。”林三酒來不及多解釋什么,只匆忙地囑咐了一句以后,就小心地避開了地上橫七豎八的人,沖向了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門邊碰了頭。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那一塊地方,被陽光投下了一個圓圓的光斑;由胡常在打頭走進了這片陽光里,彎下腰朝洞外看去。
剛才那一隊人人數太多了,到現在也還沒有走完,正好都落進了幾人眼里。
她們身高很矮,看起來連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來說,頭實在太大了,很不和諧——好像也是混血兒,每一個人都是金黃的頭發,碧藍的大眼睛,漂亮得怪異。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著林三酒:“這是一隊外國侏儒?這跟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關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頓時多了一個東西:“你們看看這個,再看看外面,就知道了。”
她手上是一個60厘米長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裝盒里一動不動地微笑著。
三個伙伴都傻了眼,一會兒看看玩具,一會兒看看外面行走著的“侏儒”。
“這、這這…她們長得一模一樣…”胡常在結結巴巴地說道,“難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林三酒點了點頭,“我之前不是發現了一個集裝箱,里面都是艾莎的玩偶嗎?那些貝雷帽當時就把那個集裝箱給保護起來了,誰都不許接近…我當時雖然奇怪,但是沒有往深里想。現在看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面色蒼白。
“是有某個人、或者說某種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都變成人。只不過變成了人以后,還是有很多特征是擺脫不掉的,比如說貝雷帽和藍發女人的表情都沒法變化、走路也只能踮著腳尖走,是因為他們被制造出來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的。”
海天青皺眉想了想,“踮著腳尖、身材還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裝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根本上還是和活人有分別的,他們連毛孔都沒有,自然也不會流血而死了。”
“原來如此!說是塑料模特,但那只是一種通俗稱法,其實它們的材質跟一般塑料并不一樣,熔點很高,所以當然不怕高溫、更不怕累了。”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嘆了一句。
“那究竟是誰把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過來的?”海天青的詞匯量有點不夠用了。“而且那么厲害的武器,隨便發給了模特不說,竟然還人手一個…”
這個問題把三人都問住了,誰也答不上來,一時只能愣楞地望著外面的“艾莎”們。空洞畢竟還是太小了,加上時不時還有巡邏經過的貝雷帽,只能看見碎片似的畫面——要想搜集信息,這一點可不夠。
“咱們在集裝箱上方開一個洞朝外看吧。”林三酒出主意說,“所謂是站高望遠…別忘了,咱們所在的這個集裝箱可是白色的啊。”
胡常在聞言一拍巴掌,被黑色電子回路花紋覆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對呀!我不是還有豆腐刀嘛。”
豆腐刀 介紹:集市里豆腐西施專門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這把刀干別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卻是一把好手——時間長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東西,切割起來都像豆腐一樣輕而易舉了。雖然這個邏輯很奇怪,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的,作者也沒辦法。
這是在紅白對抗賽中贏來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時用正合適。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難事了——林三酒從海天青的肩膀上縱身一躍,在到達頂部的時候,將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進了集裝箱的箱壁里,隨即她伸手握住了刀把,將身體懸在了空中,另一只手用豆腐刀切開了一個人頭那么大的方形窗口。
豆腐刀名不虛傳,堅硬厚實的集裝箱果然軟的跟塊豆腐似的,連半點反抗都沒有,一大片箱壁就無力地掉了下去,在底下的胡常在怕它發出什么大響動,忙一手抓住了。
雖然他抓住地快,可是幾人這一番動作還是發出了一點雜音,驚醒了周圍幾個離得近的人。
那幾人見了他們的陣勢,紛紛圍攏了過來,仰著頭、張著嘴看著箱子頂部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況?”
“那些怪人還在嗎?巡邏的有多少個?”
“這么長時間了,他們也該去睡覺了吧?”
這幾個人了解的情況還不如林三酒他們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問題。
林三酒沒理會——她此時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一把水果刀的刀柄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刀柄一裂,她就會掉下去,而那個“窗口”的邊緣又太鋒利了,拿它借力的話,手都會被劃傷。
底下的人們眼看著她的處境,也都急得夠嗆——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為她的強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優越,換了第二個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脫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團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墊著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著她的指尖劃了過去。就在眾人以為她沒夠著的時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將那衣服卷了回來,隨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將衣服墊在了窗口的邊緣,雙手扒著邊沿,靠一雙手臂的力量,將身子穩住了。
底下的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姑娘,外面怎么樣了?”底下一個聲音帶著焦慮問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著外面,充耳不聞。
自從極溫地獄降臨以來,她還沒從有見過這么多的“人”。碼頭上、路上、集裝箱的周圍,聚集著一大片一大片的人頭,黑壓壓的,仿佛是天上的烏云掉下來了似的,已經把地面都給遮得嚴嚴實實的了。涌動著的人群寂靜無聲,雖然數量龐大,卻井然有序,好像在遵從著一個聽不見的聲音。
一眼望去,這片密密麻麻的人頭里,有貝雷帽那樣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樣的人形玩具,甚至還有一些身形極其單薄的女人,轉過身去時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應該是宣傳用的人型紙板。
大多數“人”,都保持無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個寒戰。
就在她因為吃驚而有些愣住了的時候,黑壓壓的人群忽然分出來了一條空道。她順著空道望出去,終于見到了一個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奇怪的裝束,身后跟著幾個面無表情、身材極好的美女,腳步悠閑地走上了碼頭。
林三酒露出半個頭,緊盯著他,不敢錯一錯眼珠。
只見那男人轉頭跟身邊的美女說了幾句什么,隨即像是有人下達了指令似的,成千上萬張僵硬的臉緩緩地扭了過來,一雙雙沒有光澤的眼睛對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