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依言走過來,半跪在床榻邊。
“你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元佑帝困難地擠出幾個字。
太孫眼眶一紅,淚水從眼角紛紛滾落:“父王昨夜喝了不少酒,回府之后,在荷香院安置。沈青嵐那個賤婦用了藥物,令父王亢奮力竭,心跳驟停猝死…”
太子妃忽地放聲痛哭。
無人指責失態的太子妃。
就連元佑帝,也對往日看不順眼的兒媳多了幾分包容。想到那個沈青嵐,元佑帝目中流露出駭人的殺意:“這個賤婦!朕因她曾舍命救過太子,便饒了她一條賤命。卻未料到會種下禍根,害了朕的兒子。”
“錢公公,你親自去太子府一趟,將那個賤婦帶進宮中,讓她受盡宮中刑罰,再凌遲處死。”
最后幾個字,說得殺氣騰騰。
錢公公應了一聲,便要退下。
太孫卻張口叫住了他:“錢公公稍候片刻。”然后抬頭看向元佑帝:“皇祖父,孫兒已命徐滄為父王仔細檢查過了,父王遭此一劫,不止是因為沈青嵐所用藥物,更是日積月累長期服用長生丹的緣故。”
“那長生丹短期之內會令人精力旺盛,服用得久了,會使人上癮,欲罷不能。更會悄然耗盡男子的精血。”
長生丹!
滿心悲痛的元佑帝,腦中只有一個殺字,想也不想地說道:“將煉丹的道士一并抓進宮來,一并凌遲。”
“孫兒肯請父皇暫留無為道士一命。”太孫目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孫兒以為,這個無為道士來歷可疑。說不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令他謀害父王!”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忍不住面面相覷。
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竟敢謀害儲君?
元佑帝怒極:“誰人敢加害太子?若讓朕知道他是誰,必將他碎尸萬段。錢公公,將無為道士帶進宮中,務必問出他的來歷!”
錢公公斂容應下。
王敏太陽穴突突直跳,血液流動加劇,不知為何,心里忽地被蒙上厚厚的陰影。
仿佛有一場滔天大禍,即將來臨。
沒事的,別自己嚇唬自己。王敏在心中拼命安慰自己。
齊王世子一直在守皇陵,這個無為道士,肯定和他毫無關系。再追查,也查不到齊王府。
元佑帝強撐著說完這些話,精力已經不濟。
太孫忙扶住元佑帝,將他緩緩地扶著躺了下來。
元佑帝閉上龍目,胸膛起伏不定,過了片刻才有力氣重新睜開眼,和滿目關切的長孫對視:“阿詡,朕老了,禁不住這些。不知要躺上幾日,才能下榻。從今兒個起,你就宿在福寧殿里陪朕。”
太孫想也不想地應了下來。
一旁的韓王世子,目光暗了一暗。
不管他如何努力表現,在元佑帝的眼中,總是遠不及堂兄。哪怕到了此刻,元佑帝的眼中,依然只有蕭詡。
韓王世子忍不住看了身側的魏王世子一眼。
魏王世子倒是沒見任何異樣,甚至主動張口道:“皇祖父,孫兒也想留下。”
元佑帝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韓王世子暗恨魏王世子狡猾,立刻道:“孫兒也想陪伴皇祖父。”
元佑帝目光在三個孫子的臉上掠過,似輕嘆又似唏噓:“好在朕還有你們在身邊。”
一直沒有出聲的王皇后,此時輕聲道:“臣妾也會一直陪在皇上身邊。”
元佑帝看向面容蒼老的王皇后,目中閃過一絲感動,半晌才道:“朕和你夫妻數十年。最知道朕的,莫過于你。朕這一倒下,身邊確實少不得你。你也留在福寧殿吧!”
王皇后坦然受之,甚至沒有謝恩。
她雖被廢了后位,然而在這后宮之中,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竇淑妃不能,孫賢妃也不能。
竇淑妃嫉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總算知道些輕重,不敢在此時多嘴。
傷心過度的孫賢妃卻是滿腦子漿糊,早已沒了往日的謹慎小心,立刻撲通一聲跪到了龍榻邊,哭道:“太子無辜枉死,臣妾懇請皇上一定要查出幕后兇手。還有,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皇上,太孫他…”
“混賬!”王皇后神色一冷,沉聲打斷孫賢妃:“立儲是國之大事,自有群臣商榷,有皇上定奪。何時輪到你一個嬪妃來多嘴多舌。”
孫賢妃霍然抬頭,目中滿是怒火:“你我同為嬪妃,你有何資格指責我!”
“閉嘴!”
元佑帝聽得心浮氣躁,怒斥道:“退下!”
孫賢妃還待再說什么,太孫已經看了過來:“賢妃娘娘,皇祖父正為父王憂心悲慟,一時無暇想及這些事。還請賢妃娘娘三思慎言。”
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
孫賢妃在太孫冷靜中含著警醒的目光中清醒過來,不敢再吭聲,悄然退了下去。
她已經沒了兒子傍身,以后能依靠的,只有這個不算貼心的孫子。這樣的關頭,她確實不該亂說話,免得觸怒元佑帝,也為太孫招來禍端。
錢公公動作很快。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錢公公便將沈青嵐和無為道長帶回了宮里。
可惜的是,無為道長在得知太子的死訊后,便在丹藥房里服毒自盡了。錢公公帶回來的,不過是無為道長的尸首。
元佑帝得知此事后,龍顏震怒。
只是,人死如燈滅。無為道長死都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哪怕是將尸體剁碎了喂狗,也問不出幕后主使是誰。
元佑帝立刻下令,命人嚴查無為道長的身份來歷,當日又是如何到太子身邊。
至于沈青嵐,根本不必審問,直接施以各種殘酷的宮刑,然后凌遲處死。
元佑帝又下令,誅沈家全族。
一道圣旨,便將數百沈家人從大秦徹底抹除,不可謂不殘酷。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唯一幸免于難的,是置身在梧桐居里的沈謹言。
太孫跪在床榻邊,親自為沈謹言求情:“皇祖父,阿寧只有這么一個嫡親的胞弟。孫兒不忍見她余生為阿言之死心痛難過。求皇祖父格外開恩,饒過沈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