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簡單的一句話,便令顧莞寧有了落淚的沖動。
顧莞寧不由得自嘲地苦笑。
如今,她的心真是愈發軟了。連這樣的話也聽不得一句。
“你父王太狠心了!”太子妃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怒罵:“如果不是他主動提議,你皇祖父絕不會讓你去什么靜云庵。”
“夫妻多年,我到今日才算看清了他的嘴臉!對自己兒媳尚且這般狠辣,他日若是我擋了他的路,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我。”
太子妃越說越憤怒激動:“還有你皇祖母。今日煽風點火落井下石,一會兒休妻,一會兒白綾,竟是想要逼死你。真是心思歹毒!”
至于元佑帝…太子妃無論如何都不敢罵就是了。
相較之下,顧莞寧倒是冷靜多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明天一早我就得啟程離府,我有幾件極要緊的事托付給母妃。”
太子妃用袖子擦了眼淚:“你只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絕不會推辭。”
顧莞寧心中涌起絲絲暖意,低聲道:“多謝母妃了。第一樁要緊事,是阿嬌和阿奕。他們兩個都還小,往日從未離過我身邊。此次我一走,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他們姐弟兩個,要有勞母妃多多照顧了。”
說到后來,語氣中流露出些許黯然。
她一直想做一個好母親。卻沒想到,橫生枝節,她被逼離開京城。只可憐一雙兒女,以后想見親娘一面都難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姐弟。”太子妃不假思索地承諾:“哪怕拼出我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們。”
顧莞寧又道:“第二樁,我離開京城后,殿下衣食起居無人照顧。勞煩母妃多費心。”
太子妃一口應下:“此事你不必憂心。我是阿詡的親娘,自會為他操心。”
顧莞寧注視著太子妃,緩緩說道:“最后一件事,只怕最令母妃為難。有人在暗中設局對付我,定北侯府的家丑已經遮掩不住,必會被有心人渲染得人盡皆知。顧家聲名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去靜云庵一事,也會很快傳開。到那個時候,定北侯府將會成為眾矢之的。懇請母妃多多照拂。”
太子妃果然猶豫了片刻。
照顧孫子孫女兒子,都是應有之義。
可經過此事,顧家必會大失圣心,更會流言紛紛。她這個太子妃,最佳的莫過于保持緘默明哲保身…
“母妃若是覺得太為難,就當我沒說過。”
顧莞寧的聲音依然平靜:“其實,我并不擔心別人,只擔心祖母。她這一生,最看重的就是顧家的名聲。兒媳不貞,唯一的嫡孫不是顧家血脈,此事對祖母打擊極大。所以才一力將此事壓下去。一旦傳開,不知祖母能不能撐得住。”
太子妃深呼吸口氣,很快下定決心:“我不敢保證能做到哪一步。不過,日后有機會,我一定會為定北侯府說話。”
顧莞寧目光一柔,聲音中多了幾分感激:“謝謝母妃。”
太子妃嘆了口氣:“一家人謝來謝去的做什么,豈不是太過見外了。我只怕,到時候我有這份心,也沒這份力。”
“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了。”顧莞寧笑了一下,又格外叮囑:“母妃一定要特別留心沈青嵐。”
提起沈青嵐,太子妃眼中閃過一絲憎惡和鄙夷:“只憑著她的身份,想做側妃,簡直是癡人說夢。一個侍妾罷了,休想在府中翻起風浪。”
一個不貞婦人婚前生下的私生女,讓她做太子侍妾,都是抬舉了她。做側妃是萬萬不可能的。
就算太子愿意,宮中的元佑帝也絕不會允許。
顧莞寧目中閃過冷意:“母妃萬萬不能輕敵。沈青嵐確實有幾分手腕,如今父王又一心偏寵她。總不能任由她吹枕邊風,鬧得母妃和父王生出隔閡。”
太子妃先點點頭,然后自嘲地說道:“我和你父王早已隔閡重重了。就是沒有沈青嵐,也會有別的美人。”
婆媳兩個彼此叮囑了許多,到后來,該說的話都說盡了,才各自停了下來。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忽地低聲問道:“沈氏要如何處置?”今日在宮中,根本無人提起沈氏。沈氏休想再茍活于世。
該怎么送她上路,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不管如何,沈氏都是顧莞寧生母。顧莞寧絕不能親自動手,留下弒母的名聲。
顧莞寧目光一閃,在太子妃耳邊低語數句。
太子妃先是一驚,旋即點了點頭。
夜幕降臨,天氣格外凜冽。
西北風呼呼地刮過窗欞,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響。
屋子里沒有炭盆,格外陰冷。
沈氏枯坐了大半日,饑腸轆轆,又冷又餓。這大半日里,沒人給她送水送飯,也沒人來看過她。她就像被所有人遺忘了一般。
好在沈氏這幾年來,過的一直是與世隔絕的生活。這樣的寂靜對她來說,早已成了習慣。她并未覺得孤寂,反而覺得自在。
就是肚子餓。
全身都冷。
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沈青嵐的臉孔,心里忍不住激動起來。時隔幾年,她終于又見到女兒了。
雖然沈青嵐看她的目光里有恨意…沈青嵐還年輕,不懂得她的苦衷。將來,沈青嵐一定會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門忽地被推了開來。
沈氏一驚,可身體的反應卻有些遲緩,過了片刻才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色略有些蒼白的年輕美麗的女子。因為胸前受著傷,走路時虛弱無力,全靠著身邊丫鬟攙扶著。
沈氏看清女子的臉孔后,眼睛驟然亮了起來,顫抖著喊了一聲:“嵐兒。”
是沈青嵐。
沈青嵐面無表情,目光冰冷。沒有半點母女久別重逢的喜悅。
沈氏的心緊了一緊,擠出一絲笑容:“嵐兒…”
“住嘴!”沈青嵐目中露出厭惡鄙夷:“不準叫我的名字。”
沈氏笑不出來了。
沈青嵐冷冷地看著她,沒有一絲溫度:“沈梅君!顧湛已經死了,沈謙也死了。為什么你就是不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