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真正的緣由都在沈氏身上。
一提起沈氏,顧莞寧就沒了說笑的心情,神色間不自覺地凝重了幾分,目中閃出冷意。
太孫輕嘆一聲,將顧莞寧摟進懷中:“阿寧,我知道你心中恨她。你若是下不了手,就由我來暗中動手吧!”
弒殺生母,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前世顧莞寧做了獨攬大權的太后,秘密暗中處死了沈氏母子。沈氏母子一夕之間身亡,到底還是惹來了不少猜測非議。
顧莞寧沉默片刻,才道:“先不必著急。讓她在榮德堂里慢慢活下去。”
死了一了百了,活著才是無止境的折磨。
再者,她也不忍讓顧謹言沒了生母。
顧謹言然絕口不提沈氏,或許今生也不愿再見沈氏。可沈氏活著一日,他就還有親娘。
太孫很了解顧莞寧外剛內柔的性子,見她目露不忍,便猜到了幾分:“你是為了謹言著想,所以才想留沈氏活在世上吧!”
顧莞寧點點頭。
她有疼愛自己的祖母,有眾多關心她的家人,有忠心耿耿的丫鬟們陪伴,還有攜手一生的夫婿。
顧謹言卻已一無所有。
身份,地位,前程,未來,什么都沒了。
她怎么忍心再讓他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太孫輕嘆一聲:“謹言確實是個可憐的孩子。出身之罪,本不怪他。可現在這份苦果,卻不得不落到他的身上。你是他的長姐,多為他著想也是應該的。”
“到下個月休沐的時候,我陪你去普濟寺一趟吧!我這個做姐夫的,至今還沒探望過自己的小舅子,實在是疏忽了。”
顧莞寧心中一動,抬起眼:“你不介意他的身世?”
太孫回答得頗為坦然:“如果是別人,我自然是介意的。不過,他是你的親弟弟,我既是娶了你,就是他的姐夫。自然不會嫌棄他。”
這話說得很實在,也很暖人心扉。
顧莞寧心中涌起絲絲暖意,輕輕說道:“蕭詡,謝謝你。”
太孫凝視著顧莞寧,忽地笑了起來:“我的名字從你口中說出來,格外悅耳。以后私下無人的時候,你就這么叫我。”
他尚未及冠,并未取字。除了寥寥幾人直呼他的名字之外,其余人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地稱呼一聲太孫殿下。
只有顧莞寧,會這么連名帶姓地叫他,竟讓他覺得格外親昵。
顧莞寧抿唇笑了起來:“好,以后我私下就這么叫你。”
成親之后,她出門的機會倒是不少。不過,大多是進宮或是回侯府,一直沒抽出時間去普濟寺。算一算,她已有近半年沒見過顧謹言了。
太孫肯陪著她一起去普濟寺,她心里自是高興。
太孫素來說話算話。
半個月之后又逢休沐,他果然陪著顧莞寧去了普濟寺。
臨出門前,太子妃忍不住嘀咕了幾句:“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句話真是半點不假。以前逢到休沐,你都是在府里陪我。現在一到休沐,就陪著顧氏回娘家。”
太孫好言好語地安撫了心生不滿的太子妃:“母妃說這話可就冤枉我了。我心里,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母妃。只是,如今府中太平,父王待母妃也比往日好的多。沒什么值得我操心勞碌之處。所以我才有閑心陪阿寧回去。否則,就是用九匹馬來拉我,我也不會走。”
太子妃被哄得樂呵呵的,不再發牢騷。
馬車出了太子府之后,并未去侯府,而是直接去了普濟寺。
普濟寺香火旺盛,來上香求簽的香客如云。
顧莞寧不愿大張旗鼓驚動旁人,此次特意微服出行。
只是,夫妻兩個相貌氣度出眾,身邊又有丫鬟侍衛隨行,很難不惹人注目。
穆韜身為太孫身邊的侍衛統領,責任極重,也十分警覺,目光不時地掠過周圍。
顧莞寧身邊則有陳夫子和玲瓏隨行,琳瑯不會武功,自動自發地退后了一些,將貼身伺候的位置讓給了陳夫子。
慧平大師身邊的知客僧早已得了消息,迎著太孫顧莞寧一行人往僻靜的禪房處,一邊低聲道:“顧師弟已經在禪房里候著了。”
顧謹言已經正式拜慧平為師,這個知客僧是慧平的師侄,稱呼顧謹言師弟也在情理之中。
顧莞寧目光微閃,淡淡地嗯了一聲。
到了禪房外,眾侍衛早已散開隱匿,明面上只剩下穆韜領著幾個侍衛守在禪房外。
琳瑯等人無需吩咐,自動地守在了外面。
顧莞寧舉手敲門。
禪房的門幾乎立刻開了,一張精致漂亮滿是激動喜悅的男孩臉孔頓時映入眼簾:“姐姐!你終于來了!”
顧莞寧目光頓時柔和了幾分,喊了一聲阿言。
顧謹言早已激動地撲入顧莞寧的懷中,哽咽著說道:“姐姐,你總算來看我了。自從你成親之后,整整半年不見蹤影。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一邊說一邊哭,淚水迅速地將顧莞寧的衣服濕潤了一片。
顧莞寧目中露出心疼和憐惜,輕輕拍了拍顧謹言的后背:“你別胡思亂想。我這不是來了么?”
顧謹言抽抽搭搭地哭道:“是不是太孫殿下不讓你來看我?”聲音里滿是委屈。
顧莞寧無奈地笑道:“當然不是。好了,你別哭了,我們進去再說話。”
顧謹言嗯了一聲,用手擦了眼淚,拉著顧莞寧的手進了禪房。
站在一旁被忽略的太孫:“…”
生平第一次被忽視得這么徹底。
顧莞寧轉過頭:“你別愣著了,快些進來。”
太孫定定神,笑著應了一聲,進了禪房之后,細心地將門關好。
顧謹言直到此刻,才留意到太孫的存在,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地看向顧莞寧:“姐姐,莫非這位就是太孫殿下?”
顧莞寧嗯了一聲,溫和地說道:“阿言,快些見過你姐夫。”
顧謹言略一猶豫,并未喊姐夫,而是恭敬地跪了下來…
好在太孫早有準備,沒等顧謹言膝蓋落地,便已及時伸手扶住了他:“阿言,不必拘謹,叫我姐夫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