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際,太子一臉陰沉地回了府。
他哪兒也沒去,直奔雪梅院。
太子妃已經用完晚飯,見了怒氣沖沖的太子,心里反射性地一顫。好在太子妃早有心理準備,倒也沒慌了手腳,起身福了一福:“臣妾見過殿下。”
滿腔怒火的太子,目光嗖嗖如利箭。咬牙切齒地怒道:“閔氏,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何你沒處死云墨,還讓云墨跑到阿啟的院子外胡言亂語?你知不知道,流言更甚刀劍!才半日功夫,京城所有官員就都已經知道此事了。很快,這個謠言就會傳遍京城,人人都會在背后嘲笑孤的幼子意圖謀害長兄,兄弟相殘。這就是你想看到的情景?”
太子妃張口辯解:“臣妾絕沒有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
太子神色冷厲,目中滿是寒意:“你是不是想說,這些都是顧氏自作主張,你根本不知情?你身為太子妃,又是她的婆婆,理當好好管教兒媳。顧氏這般膽大妄為,都是你太過縱容她的結果!”
太子妃深呼吸口氣說道:“殿下誤會了。云墨的事,其實是臣妾的主意。”
太子:“…”
太子被噎了一回,面色更加難看,冷笑連連:“閔氏,你當孤是傻瓜嗎?連這么淺顯的事實也看不出來?!你要是有這等膽量魄力,這么些年也不會一直被于側妃壓得抬不了頭了。”
太子妃:“…”
心頭涌起難以言喻的羞辱,混合著前所未有的憤怒。
原來,太子一直心知肚明。
原來,太子是這般看不起她。
原來,她的委屈隱忍,換來的只是太子的輕蔑和不屑。
淚水似要奪眶而出,不知為何,卻又忍了下來。血液全部涌上腦海,仿佛隨時會化為火焰燃燒。
太子還在氣頭上,并未留意到太子妃滿臉異樣的漲紅,冷冷說道:“立刻命人將顧氏叫來。孤要親自問一問她,這般行徑,到底是何居心!”
然而,他就聽到素來溫順的太子妃斬釘截鐵地應道:“此事從頭至尾都是臣妾的主張,和顧氏毫無關系。殿下要責怪,只管沖著臣妾來。”
太子:“…”
被太子妃這般憤而出言頂撞,太子第一個反應竟不是憤怒,而是錯愕。
也直到此刻,太子才察覺到太子妃的神色大異平常。
往日,太子妃在他面前大多垂著頭唯唯諾諾,要么就是一副幽怨的怨婦嘴臉。此刻這般抬頭挺胸怒目直視,幾乎從未有過。
“殿下口口聲聲說云墨胡言亂語,臣妾敢問殿下一聲,殿下為何連詢問查證也不肯,就敢這般斷言?”
太子妃一臉怒容:“如果蕭啟真的沒和于側妃一起合謀毒害阿詡,為何這般心虛慌張,將云墨拖進院子里關起來,一直不肯放出來?”
“殿下一顆心偏在他們母子身上,到底是看不清真相,還是故意裝著什么也沒察覺。殿下心中最清楚。又何必將一切都歸咎到顧氏身上。”
太子:“…”
有句話其實說的沒錯。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太子妃軟弱膽怯的時候,太子從未將她放在心上。現在太子妃直起腰桿硬氣了,太子也就啞火了。
太子妃卻是越說越順暢:“殿下還不知道吧!于家已經派人送了名帖來,于御史要親自登門來賠禮請罪。蕭啟是否同謀一事,也得仔細追查下去。臣妾不會冤枉了他,不過,如果他真的做過謀害阿詡的事,臣妾就是豁出這條性命,也絕不會饒過他。”
“至于顧氏,到底是新過門的兒媳。就算殿下要見她,也得等到明日清晨。沒有晚上傳兒媳來相見的道理。殿下不在意名聲,阿詡卻不能不在意。”
“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殿下先行休息吧!臣妾忙碌了一日,早覺得困乏,就不多留殿下了。”
她竟然攆他走?
這幾年,他踏進雪梅院的次數寥寥可數。每次他來,她都是驚喜不已外加小心翼翼地逢迎討好。
他也習慣了她的卑躬屈膝柔順恭敬。
而現在,她竟然要攆他離開!
太子心頭火起,冷笑道:“孤今日哪兒也不去,就留宿在雪梅院。”
太子妃繃著臉:“臣妾身子不便,不能伺候殿下枕席,殿下還是去找年輕貌美溫柔可人的侍妾吧!臣妾就不恭送殿下了。”
說完,竟然徑自回了寢室。
太子當然做不出追上前哄人的事情來,冷哼一聲,憤而拂袖離去。
太子在雪梅院發怒一事,很快傳到了顧莞寧的耳中。
顧莞寧剛嫁進府中不久,還沒來得及在府中收攏人心安插眼線。如今的消息來源,都是太孫給她留下的人手。
“奴婢翡翠,見過太孫妃。”
叫翡翠的宮女,年約二十二三歲,相貌只算中上,舉止穩妥,行事利落。太孫安插在府中的各處眼線,都聽翡翠調遣。
太孫臨走時,特意將翡翠留在她身邊。通過翡翠,她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府中內宅一切動靜。
“翡翠,你快些起身,不必這般多禮。”顧莞寧沖翡翠笑了一笑。
翡翠恭敬地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將雪梅院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爭執一番后,憤然離開雪梅院。后來去了安平郡王的院子里。不過,說了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
太子和安平郡王說話時,當然不會留任何閑雜人等在場。
不過,其實也不難猜。
太子一定會張口質問,安平郡王當然會聲淚俱下地辯白。然后,太子半信半疑,又會命人將云墨拖出來問話。
“云墨是不是已經被處死了?”顧莞寧淡淡問道。
翡翠一驚,瞬間抬起頭來:“太孫妃是怎么知道的?”
“猜也猜到了。”顧莞寧哂然一笑,說道:“父王想護著安平郡王,怎么會容云墨繼續活下去。”
太子出手也好,省得臟了她的手。
翡翠垂下頭,掩住眼中的震驚和畏懼。
這位太孫妃,年輕雖輕,心計卻深不可測。那雙深幽的眼眸異常明亮犀利,仿佛能洞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