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出村,大半輩子為工廠奮斗。
秦滿貴帶著秦家村祖傳的倔強,這輩子沒做成過什么大事,也沒服過什么人。
又臭又硬的脾氣,是秦滿貴在外的標簽,也是他的保護色。
開車,行駛在去臨江市的路上,副駕是老婆張春雪。
女兒秦雪坐在后面。
秦雪旁邊是男朋友鄒井犴,她去了魔都上班后,鄒井犴也隨后跟了過去。二人感情融洽,從學校到社會,三四年的錘煉已經讓兩人的感情堅不可摧,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但是就在前幾天,秦雪忽然被老爸召了回去。
口氣強硬,根本沒法拒絕。
本計劃著今年的年假用來和小鄒度假去,誰曾想到用在了這里,秦雪平時大不咧咧的,但也孝順,老爹從小疼愛她更甚秦昆,這次她便沒有抗命。
只是秦滿貴要求過,她回來的事不能告訴秦昆,秦雪就非常不解。
這到底是怎么了?
坐在后座,鄒井犴也有些忐忑,難不成是大舅哥出了什么事?未來的岳丈這么著急忙慌拖家帶口的往市里趕?不應該啊,秦昆現在的名氣,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他都會知道,何況是出了大事。
“小鄒…我哥會不會出事了…”
“你瞅叔叔阿姨今天專門打扮了一番,像是你哥出事的嗎。”
鄒井犴安撫著秦雪,他不傻,從蛛絲馬跡能推斷出秦昆不會有事,但老丈人就不一定了…
這神態,嚴肅中帶著焦急,焦急中帶著疑惑,疑惑中帶著深思,深思中帶著迷茫,迷茫中還帶著一絲絲的期待。
鄒井犴根本解讀不出老丈人的微表情,到底是咋樣的心情能讓他的臉復雜成這樣…開著車都能傻笑,然后迅速露出怒容。
鄒井犴頭大如斗。
老丈人的心思和大舅哥一樣捉摸不透,還是小雪最好猜啊。
下了高速,駛入北郊城區,在一處旅游小鎮,秦滿貴找了個停車位。
泊車,下車,站定。
白湖鎮旅游區雖然和陰川縣不遠,兒子開的什么旅行社啥的就在這,但秦滿貴還沒來逛過。
一是怕去過后工友們嚷嚷著要和他一起再來,給兒子添麻煩。二是他本來就不愛去旅游,沒享受消遣的命。
但今天,秦滿貴不僅來了,還在鎮上專門買了一身新衣服。
“昆他媽,你看我這身咋樣?”秦滿貴努力讓自己放松,故作冷靜地撣了撣褲腿的土。
你開車來的,出門前剛換的衣服,能有土么…
張春雪這幾天已經發現秦滿貴神神叨叨的,喜歡臭美了不說,還給自己買了身新衣服。
結婚這么多年了,丈夫主動帶他去買新衣服可沒幾回啊。
她打聽過原因,秦滿貴死活不說,只說要去見秦昆穿的。
哪有他爹見兒子專門打扮的這么敞亮的?
就算見兒媳婦也不至于啊,那個小杜之前也見過,沒理由這次如此正式。難不成是見親家?
張春雪不由得猜測,覺得也不太對,這次來臨江前他們提了自家的水果,其余的禮物都是糖果之類的,見親家肯定不會提這些,好煙好酒好茶總得有的吧?
“好著呢,我呢?”
此刻,張春雪還是不知道秦滿貴葫蘆里賣什么藥,不知為何也緊張了起來,忐忑整理著自己的衣服。
一身咖色呢子外套,系著圍巾,里面是高領毛衣,張春雪下崗前是在工廠食堂上班的,從沒打扮的這么洋氣過,她背上秦雪送的包,總覺得洋氣的有些別扭。
“你也好著呢!嗯…小鄒?”
“叔。”
“你知道秦昆的店不?”
“知道。”
“帶路。”
四個人沿著水渠走來,旁邊的店鋪生意不錯,渠對岸似乎更熱鬧,建筑更新,不少宣傳招牌都寫著‘石洞村旅游攝影文化基地歡迎您’。
名字就是靈異小鎮的官方名稱,看見渠對岸熱鬧紅火,似乎還有劇組駐扎,幾人覺得秦昆上班的地方似乎不錯。
兒子果然有出息了!
前面,一個人模狗樣的大塊頭早就等在這了,油頭,留了小胡子,戴著墨鏡,西裝在陽光下泛著光,一看就是用料不凡。
锃亮的皮鞋加上修身的西服,襯托出這人可能大有來頭,有些發福的肚子微微隆起,頂出名牌皮帶的標志,也彰顯此人身份不低。
見到四人過來,那人伸手招呼道:“二伯!二娘!小雪!”
“三亮哥!”
秦雪跑了過去,看到秦亮一身騷包的派頭,露出配合的浮夸表情:“哇塞…好帥啊…三亮哥,你混的也太好了吧…”
從頭到腳,秦雪就認識對方腰間愛馬仕的皮帶,今年中旬發半年獎的時候,秦雪就想給鄒井犴買一條,但是太貴了。
秦亮得意得揚了揚下巴,對妹妹的反應非常受用:“就那樣吧!哈哈哈哈…我穿的再好,也沒咱大哥穿褲衩背心有派頭。”
秦亮說著,故意露出手腕上的名表,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嗯…中午了,大哥讓我給你們訂了房間,先去我們酒店吧?”
“亮子,秦昆呢?”秦滿貴哪還能等那么久,今天可是見孫子的大日子啊,避而不見,不會是耍他吧?
秦亮回道:“二伯,大哥騎摩托正往過趕呢。其實本來早來了,但市區不讓上路,非得戴頭盔,他買頭盔去了,先去我那坐坐吧。”
在秦亮的帶領下,他們路過秦昆的小店,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繼續向前。
李崇的溫泉度假山莊就在靈異小鎮的另一側,入口卻有點遠,也是為了分散人流,合理規劃。
“我們度假山莊還未正式開放,所以停車場也沒徹底弄好。那邊的大樓,就是我們的!”
秦亮給四人介紹著白湖鎮現在的變化,秦滿貴是聽不進去,滿腦子都在想孫子的事,摸著兜里快化了的糖還有些急。
張春雪過來前一直不知情,此刻頭一次看見白湖鎮的風景,覺得心曠神怡,拉著秦滿貴這邊指指那邊說說,秦滿貴看她激動的模樣心中冷笑:一會你還得更激動,先熱熱身吧。
秦雪則是注意到秦亮身邊的女人,湊上前悄聲道:“三亮哥,這人是你的女朋友嗎?”
秦亮嚇得看了旁邊的女人一眼,駭然道:“千萬別瞎說!”
那女人瞟了秦雪一眼,冷面不語,待秦雪和秦亮往前走后,那女人吹了口氣,忽然一朵蓮花花瓣憑空出現,瞟向秦雪后頸。
花瓣在空中打著旋朝著秦雪身上飛去,飛到一半,忽然被一只手抓住,握在手心。
鄒井犴上前一笑,意味深長地看著那女人:“閣下好雅興,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女人倒是意外:“能抓住我的花瓣,氣息掩藏的不錯嘛,我倒是看走眼了。”
秦雪看著二人莫名其妙的對話,想插嘴,秦亮急忙把她拉走:“小雪,你看前面就是我的車…”
秦雪被拽走,秦滿貴夫婦沒注意到發生了什么,鄒井犴此刻和女人落在最后,他張開手心,手心全是血!
“你敢對小雪不利?!”
鄒井犴眼中兇光迸射,原本光潔的手腕、脖子、臉上,忽然兇紋畢露。
女人詫異:“南宿兇位,井木犴!華夏生死道果然能人輩出,剛剛你是以陽氣掩飾朱雀氣吧?我看過你們二十八星宿圖,但還沒想到有人能從這些天象圖里領悟法術。”
“你想不到的東西多著呢!”
鄒井犴五指出現利爪,朝著女人面皮掠去。
女人不慌不忙避開,只有幾根發絲被利爪擦過,斷在空中。
“你想不到的東西還多著呢!”
接著,看見鄒井犴又向她攻來,忽然瞳孔金光凝聚,瞪了一眼,鄒井犴瞬間感覺頭暈目眩,眼睛劇痛,剛剛那一刻,腦海里居然有一尊蓮座佛陀撞了過來!
踉蹌退后兩步,他喉頭一甜,噗地一聲鮮血吐出,鄒井犴擦著嘴,從沒意識到自己居然這么弱!
對方是誰?!
為什么只是瞪一眼自己就吐血了?
他駭然地看向那女人。
然后,那女人收回眼神,不屑地冷笑一聲。鄒井犴發現自己吐在地上的血消失了,剛剛什么也沒發生。
“今后讓你的女朋友說話注意點!”
鄒井犴咬牙質問:“小雪到底說了什么惹到你了?!”
“我是男的。”
四個字,鄒井犴聽的瞪大眼睛,看見對方扭擺著腰肢離開,半晌沒回過神來。
山莊內一處一景,溫泉區域開始試水,園藝師還在忙活最后的收尾,酒店已經幾乎準備完畢,等待吉日就準備開業了。
冬天的溫泉山莊,勢必要滿客的。
一樓,餐廳,李崇在試吃廚師的手藝,扶余山的人也都在。
王乾穿著戲服,單獨一桌,旁邊是劇組的朋友,他已經進組,仗著關系過來混飯,順便賣人情給劇組的人,李崇對這種借花獻佛的行為大為不恥。
楚千尋也單獨一桌,旁邊是靈異小鎮幾個策劃負責人,一邊吃飯一邊商量著工作,李崇對此沒脾氣,畢竟拿地的時候楚千尋給了不少好處。
葛戰、左近臣、景三生、余月弦、楚道也坐了一桌,一邊吃一邊吐槽這飯比不上圣僧用腳指頭做的,廚師氣的不輕,礙于他們幾個老頭平時連老板都敢罵,自己當然不敢吭聲。
餐廳外,又走來幾個人,李崇擦了擦嘴,親自過來招呼。
“叔叔阿姨,小雪,小鄒也來了啊。”
秦亮很識趣地介紹:“二叔,這是我們的大老板李山王,大哥的好友。”
“小李真是年輕有為啊!”
見到李崇氣質不俗,但不怎么正派,張春雪先是一愣,聽到他和秦昆關系匪淺,客氣說道,她正準備繼續夸贊,旁邊冷不丁冒出秦滿貴陰陽怪氣的話:“有為個屁,混混模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人,難怪和秦昆臭味相投,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一家人捂住額頭,秦滿貴說話得罪人是出了名的,但這是啥場合啊,你不能仗著他和秦昆關系好說這話吧?
他們尷尬看向李崇,誰知道李崇就吃這一套!
“叔,你可真是慧眼如炬啊!”李崇大感興趣,見面寒暄是他最不喜歡的,虛偽的容易吐,秦昆他爹一開口便噴,李崇徹底不再裝了,痞子模樣露出。
秦滿貴撇撇嘴,李崇主動遞了根煙,秦滿貴袖子一抖給自己點上,還給對方點上火。
“叔,這使不得!”
“少廢話,秦昆那兔崽子呢?”
李崇開開心心地受了秦滿貴點煙關照,吐出煙霧:“馬上來。我之前還不知道秦黑狗脾氣跟誰學的,一見您,全懂了。”
“秦黑狗?”秦滿貴瞇起眼睛,李崇笑容僵住,似乎有些失言了。
沒想到秦滿貴對江湖諢號一點也不排斥:“說狗那是抬舉他!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我打斷他的狗腿!”
李崇松了口氣,忽然琢磨不對勁。
狗腿不是自己嗎?
扶余山其他人沒有上前招呼,和普通人保持距離是基本的禮貌,他們也不愿和秦昆家人太熟悉,看到這一幕,搖頭輕笑。
幾人落座,飯菜齊備,大門忽然打開。
門外,一個青年戴著摩托頭盔,一身勁裝走了過來。
青年走路沉穩,虎虎生風,后面是一個小崽子,也戴著摩托頭盔,屁顛屁顛跟著。
頭盔卸了,秦昆捋了捋頭發,看向餐廳的其他人,點頭示意后視線轉到父母那邊。
然后落座。
這一下,整個餐廳出現了長達一分鐘的安靜。
廚師看著這群人,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咋忽然就不說話了呢?
秦昆精氣神飽滿,坐在那里不動如山,餐桌上飯菜已經備好,他旁邊,一個摩托服的小男孩爬上秦昆的腿。
“頭盔摘了。”秦昆開口吩咐。
小男孩摘下頭盔,這一刻,秦滿貴原本緊張的心情,化作一汪溫情,看見那張老秦家相似模板的臉蛋,老感欣慰。
是親孫子啊!
張春雪、秦雪、鄒井犴則瞪大眼睛。
“這…這是…”
“我兒子。”秦昆揉著太陽穴,最終,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下一刻,鄒井犴忽然嗷地大喊,發出狼叫,腰間軟肉被秦雪掐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干啥啊…”鄒井犴擺脫毒手,有些委屈。
“我當姑姑了?”秦雪詫異轉頭。
鄒井犴一臉委屈,你當姑姑掐我作死啊!!!
女朋友力氣極大,有秦昆幾分影子,這一手可不是情侶間小打小鬧,秦雪還愣著沒回過神,張春雪差點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秦滿貴則淡定許多,主動走過去蹲在旁邊,摸出一根棒棒糖。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往秦昆懷里一縮,看向糖果有些嘴饞:“我喜歡可樂味的。”
“有!”秦滿貴換了一根,期待地看向小男孩。
“我叫秦破軍。叔叔阿姨們叫我小汪…”
秦滿貴正打算對方無論說什么都要夸贊一番,一聽是這名,什么破名字?
老臉一僵,他哈哈干笑道:“好名字啊!糖果給你,你叫一聲爺爺好不好?”
小男孩沒叫,也沒敢接糖果。
秦昆給了一個同意的眼神,他才動手拿過糖果:“爺爺。”
秦滿貴此刻,心花怒放。
“哈哈哈哈哈…吃飯!”坐回座位,秦滿貴豪氣頓涌,“小李,把你們店最貴的酒上一瓶,今天叔請客!”
“爸,這里的好酒三萬起步。”秦昆適時提醒了一句,完全不給面子。
秦滿貴笑容僵住,瞪了一眼秦昆,淡淡道:“那就小鄒請客。”
秦昆滿意的點點頭。
李崇滿意的點點頭。
鄒井犴如若雷擊,他看向秦雪求助,秦雪還在震驚,沒空顧及他的心情。
“先生要開嗎?”服務員拿來瓶紅酒,把酒單拿給秦滿貴,秦滿貴掃了一眼價位丟給秦昆,秦昆掃了一眼丟給李崇,李崇才不接,直接甩給鄒井犴。
服務員走到鄒井犴旁邊。
鄒井犴看了看價位,胸口起伏:“開…開…”
啵——
塞子直接被打開。
“開什么玩笑!!!”鄒井犴哭一樣喊著,聲音回蕩在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