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昆好不容易來到北國,還沒領略到雪鄉的優美,第一件事就是干苦力,秦昆覺得可能是報應。
在心底,王胖子、大小姐、李三旺都是好友,他沒怎么在朋友面前拿過架子,這次是實在氣不過,才擺了個當家的譜,剛擺完譜,報應就來了。
其實他也不是想擺譜,就是生氣,生氣的原因很簡單:出了這么大的事,竟然沒人提前告訴自己。
這也就罷了,關鍵這些天他們提前到了以后,居然一點頭緒都沒。
秦昆換了一雙棉靴,身后是一塊雪橇板,上面躺著聶雨玄,聶胡子纏的跟木乃伊一樣,周圍裹著被子,只有臉露在外面,秦昆拉著木板行走在雪地中。
李勢的母親李仙姑說過,要解命認母,需要心誠則靈,必須要秦昆親自帶著聶雨玄去,不能借任何外力。
秦昆就想不通了,又不是自己認母,心誠的應該是聶胡子啊,憑什么讓我拉個雪橇?
這個雪橇板是李家給的,他們起初是要讓秦昆背著聶胡子去,后來李仙姑覺得有些于心不忍,心誠則靈,也不是非得那么誠,她猶豫了一下,才將雪橇板給了秦昆。
聶胡子身上,一股濃郁的藥味不斷散發。
繃帶里面是草藥,舒緩肌肉的,至于為什么會用這些藥,好像是配合針灸用的,具體秦昆也沒多問,總之秦昆找嬴鳳瑤偷偷打聽過,嬴鳳瑤說北馬白仙李家的治病手段實屬一流,她那‘猬靈針’和空竹寺碧空師太的‘紫竹針’并稱生死道兩大神針,救人無數。
秦昆便沒再多想,醫者父母心,白仙第馬也是正道出身,方法雖然捉摸不透,自己照做就是了。
雪不厚,不到小腿,聽說這里雪大的時候,大半個身子都得埋進去。秦昆一路走,一路回頭,看看聶雨玄還有沒有繼續喘氣。
“我說聶胡子,這次的人情你可得好好記著,大雪紛飛的天,也就是我能干這種苦力了。一路上你可得先挺住,等我給你找個合適的媽。”
秦昆絮絮叨叨說著,或許也是擔心朋友的安危,只能靠這些廢話緩解情緒。
出了李家屯的范圍,林木茂盛了起來。
落葉松、樟子松、白樺樹、山榆等林木矗立挺拔,不少樹木都是四季常青。
這里是北林崗,連著小興安嶺。
小興安嶺秦昆沒去過,只聽說過這里的大名,景色就不用說了,北國風光加原始森林加自然生態,絕對沒的說。起碼對他這個外鄉人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路程確實比想象的遠。
北林崗很大,秦昆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了,前方除了林子還是林子,仿佛陷入了一個幽閉重復的環境,要不是開了天眼可以辨別方向,放松一下視力,他估計真得出現躁郁癥的狀況。
3個小時過去,秦昆身上已經滲出了汗水。
其實除了路程枯燥一點,這里還算有些意思。
一路上不少動物出現,仿佛冬日里出沒的精靈。
前方,一棵松樹后,通體雪白的狍子正蹭著樹皮,秦昆望著他只是新奇,不由自主喊了聲:“傻狍子!”
它轉頭望著秦昆,時不時嚼著嘴巴。
秦昆看著這家伙的憨樣,湊近了些,以為走過去會把它驚走,沒想到離它都3米了,它還一動不動看著秦昆。
這傻東西著實可愛,秦昆忍住沒欺負它,對它道:“初次見面,沒什么吃的,送你點東西。”
和狍子保持著距離,再沒有走進,秦昆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嗖’地脫手,石頭旋轉起來,方向精準無比,打斷一個纖細的樹杈,樹上的嫩葉劃拉落下,那狍子一驚之下迅速把頭埋在雪里,沒一會探出頭來,赫然發現面前多了一堆嫩葉。
狍子雙眼圓睜,不知道這嫩葉怎么出現的,吃完后忽然想到了剛剛那位兩腳獸,顛顛地跟了過去。
和狍子分開不到10分鐘,秦昆發現對方居然又湊了上來。
“干什么?沒吃夠嗎?”
又是一塊石頭甩出,一堆樹枝嫩葉落下,狍子一驚,這人何方神圣!
狍子在啃葉子,秦昆也有些餓了,摸出彈性空間里的口糧吃了起來。
走出北林崗恐怕還有點距離,吃喝完畢,秦昆歇著抽了根煙,旁邊,那狍子吃完后,好奇心非常重地湊到秦昆旁邊,嗅了嗅秦昆頭發,又嗅了嗅煙味,嗆的打了個響鼻,急忙離開,接著嗅了嗅雪橇里的聶雨玄。
也不知道聶胡子哪里吸引到了它,這狍子伸出舌頭把聶雨玄的臉舔了一遍,還嘗試著咬著聶胡子的胡須,幾番掙扎下來,真被它咬掉一片。
一根煙抽到一半,聽見雪橇里聶胡子哼哼唧唧的痛吟,秦昆哭笑不得將狍子推開:“趕緊回家吧,這里最近不太平,獵狗丟了十多條呢,你這么傻,早晚得出事。”
傻狍子也聽不懂秦昆在說啥,‘汪’了一聲,秦昆都聽傻了。
“不是…兄弟,你是狗嗎?”
秦昆從沒見過狍子,今天頭一回見,被對方叫聲驚到了,那狍子又‘汪’了一聲,仿佛是羊的聲帶里發出了狗吠一樣,頗為古怪。
再次上路時,狍子還跟著秦昆,仿佛認準了這位神人,畢竟隨手能變出嫩葉的神人不多,秦昆發現趕不走它,索性把繩子綁在它身上,一邊打著葉子喂它。
秦昆在前,狍子拖著聶雨玄在后,似乎走了半個小時,狍子走不動了,極不情愿地發出叫聲。
“汪——汪汪——”
羊版狗叫再次出現,秦昆發現被一群四腳獸攔住了去路。
面前一字排開六只狍子,并沒有先前那只毛色雪白,似乎被先前那只呼喚而來,好奇地看著秦昆的方向。
“呃…都干什么?擺場子啊?你們大哥可是給我打工的,不是我脅迫的。”
那群狍子中走出兩個體型最大的,不斷蹭著拉雪橇的繩子,秦昆不確定問道:“你們…要拉雪橇?”
事實證明,秦昆的猜想是對的。
車里還有一根備用繩,秦昆將兩根繩打結后又編出四根套索,不斷丟出石頭打下樹梢的綠葉,拉車的狍子在奔跑,旁邊的狍子在啃葉子,累了竟然主動輪換,秦昆也坐上了雪橇板,一時間心中快活。
“都說雪鄉人杰地靈,這狍子也成精了!它們是主動來幫我的,可不是我非得借外力啊。”
秦昆坐在雪橇板上控制著方向,心情大好。
狍子速度不快,百公里油耗五十斤嫩葉,有這種驅動力,速度也不慢,關鍵是悠閑。
秦昆打著嫩葉,控制著方向,這幾年還沒如此愜意過,穿梭在森林里,忽然有視頻發來,秦昆發現是幾乎不怎么聯系他的景三生。
“景老虎,什么事?”
視頻打開,鏡頭前是景三生和葛戰。
葛戰朝著秦昆傻笑,背后是喝著茶的左近臣,秦昆沒想到二人湊到一起了,還沒打招呼,景三生一張苦瓜臉開口:“秦昆,雨玄沒事吧?”
“沒事!”
秦昆手機轉向聶雨玄,景三生愕然,自己的愛徒躺在板子上,看著傷勢不小,兩旁林木不斷退后,他不解道:“你們準備干什么去?”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現在在趕路呢。”
鏡頭一轉,前方拉雪橇的四只狍子非常悠哉,景老虎都看傻了,這是圣誕老人嗎?也不對啊,拉雪橇的畜生個頭有點小啊。
“還有什么要問的沒?信號太差了,畫面卡了。”
“沒…沒了…”
“行,葛大爺,替我向左大爺問好。”
“哎!”
后面,左近臣的聲音傳來:“在那邊小心點,楊慎當年宰了薩哈廉,一些老牌堂口的第馬都憋著火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去的事了,不怕。再說五仙第馬也是正道,我看也就一群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哼,天真,那些白山巫祝、黑水巫祝和五仙第馬還不同,論傳承要更遠,他們不僅會請大仙上身,還會別的薩滿術,他們一直都不算正道。”
“哦?”
景三生道:“左師叔說的沒錯,那群人不修功德,做事全憑喜好,路子更野,和五仙第馬確實不同,我曾經也坐鎮過那邊,排擠我的全都是那群家伙。”
秦昆點了點頭,信號忽然沒了,視頻中斷。
從下午到太陽西斜,幾只狍子吃飽,也沒了動力,雪橇板漸漸停下,秦昆摸了摸它們腦袋,解下繩套:“辛苦了,都回去吧。”
這些繩套上墊了皮子,還是將它們磨的皮肉泛紅,大冬天為討口吃的也不容易。
狍子沒有走,秦昆又打下來一些嫩葉,它們也沒吃,秦昆不解,不過也沒管它們,繼續上路。
明天一早就能走出北林崗,進入虎丘,秦昆覺得趁著天還沒黑,還能再趕一段路。
但是衣服忽然被揪住。
轉頭,為首的白狍子咬著秦昆衣服,使勁往后拽。
“怎么了兄弟?”
“汪——”
“我聽不懂啊…”
“汪汪——”
秦昆摸著白狍子的頭,看向前方逐漸昏暗的森林。
“那里面有你害怕的東西?”秦昆看到它的眼神終于出現了變化。
狍子是好奇心很重的動物,危險和好奇心相比,擁有是好奇心排在前面,但這種憨貨現在卻有些畏懼,前方明顯有令它們記憶深刻的可怕回憶。
秦昆輕輕笑道:“再有可怕的東西,我也得過去,我的時間不多了。”
沒理會這群森林朋友的勸告,秦昆拖著聶雨玄繼續前進。
或許是因為太陽西斜,顯得森林更加幽靜。無論是昏暗的光線,還是飄灑的雪花,都是這片區域的點綴,能把這片區域渲染出危險的感覺的,就是聲音了。
從這里開始,周圍再也沒了若有若無的獸鳴,四周除了踩雪的咯吱聲,安靜的可怕。
啪——
一根樹枝被雪壓斷,落在地上,打破了這里的寧靜。
秦昆掃了一眼那樹枝,視線卻轉回右前方。
那邊有一棵比其他樹木都矮小的樹,如果秦昆猜的沒錯的話,那樹應該是扎了空根,下面可能有坑洞。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在離那棵樹5米的距離后,地上出現了異常。
“吼——”
一頭怪物從雪中爬出,大吼著撲向秦昆。
不對,猿?
也不像!
那怪物佝僂著背,身高1米5、6,有手有腳,卻如腐骨,身上衣衫襤褸,眼窩凹陷,頭發稀疏不全,好像是…
雪魃?
右腿繃直,對方撲來的一瞬間,秦昆踏地彈出,整個人炮彈一樣迎著對方撞去,腰如絞機弦,腿若攻城柱,凌空轉身,踢——
腳背和對方臉頰撞在一起,秦昆爆喝發力,渾身力道傾瀉而出,那只雪魃頸骨折斷,整個身子打著轉撞在旁邊的松樹上。
一大團雪花砸落下來,將那只雪魃埋住,脖子斷掉似乎沒給它帶來任何阻礙,它撐著身子站起,卻被一腳踹回了雪堆!
咔咔——
秦昆兩腳踏斷了對方肩胛,沒有骨骼支撐,筋膜卻仍舊能扯動胳膊,抓向秦昆小腿。
太刀鬼月丸拔出,一刀一絞,兩刀過后,對方只剩雙腿能動,上半身已經徹底癱在那里。
刀尖指著雪魃胸口,那雪魃面色忽然變了。
兇戾褪去,他看向刀身,有些愕然。
“太刀鬼切?你是…我們大和人?”
咦,還會說話?
雪魃是魃的一種,魃就是僵尸的最高形態,無妄國就有,那次合鏡時未曾出面的樓蘭太陽王就是一只魃。
魃分旱魃、雪魃等,都是天養尸,旱魃本領最大,埋于地下可干涸水源,雪魃就弱了很多,這是以聲音引起雪崩的僵尸,受制于地利,傷害有限。而且它只能游蕩在雪鄉,靈敏程度和普通的不化骨差不太多。
秦昆壓低嗓子:“你滴…什么滴干活?”
那雪魃聽到日普,干涸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雙眼,淚如泉涌,然后一串日語飚出。
“搜嘎!”秦昆點了點頭,云淡風輕地召出老茶仙。
老茶仙正喝茶呢,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雪地,他發現這里有個半死不活的陽人,一只奄奄一息的怪物,主子秦昆一本正經地看著那怪物。
老茶仙還沒開口,秦昆便做了個喝茶的姿勢。
配合多年,老茶仙自然知道他是要不語茶,于是茶盤遞上,秦昆還是沒動作,卻做了個沏茶的手勢。
這是要我沏茶?
老茶仙有些疑惑,試著沏了杯茶,秦昆果然端起一飲而盡。
“抱歉,雪魃先生,剛剛有些激動,你再說一遍。”
流利的日語說出,比雪魃的似乎還純正幾分。
那雪魃一聽,果然是老鄉。
“先生!我是北條池川,當初這里的地下防御工事由我負責。敢問您高姓大名?”
“陰陽寮,丸山大昆。”
“什么?!難道你是丸山勇人的后人?”
當初陰陽寮聲名赫赫,五柳川谷麾下,大署神官丸山勇人就是其一。聽見對方認識丸山勇人,秦昆正色道:“不,我輩分比較大,按輩分來講,他是我孫子。”
雪魃一驚。
丸山勇人得叔爺!
“太好了,原來是陰陽寮的大人!”
“別套近乎,我還沒問你呢。你怎么變成這鬼樣子的?”
一杯熱茶端來,雪魃沒法端茶,被秦昆喂入口中,他品著茶香,是故鄉的味道。
熱淚又一次涌出。
“當年五柳川谷大人派我們來此,以修建防御工事為由,發掘一處古墓。傳說這墓里,有一處靺鞨人留下的祭臺。那里藏著《五仙上清書》!”
“那是什么?”
“不清楚。似乎是薩滿秘卷。”
“然后呢?”
“我們是找到一個古墓,但我們并沒有發現什么秘卷。后來,五柳川谷先生死了,我們的任務被迫中止,只是撤出這里時遇到了攻擊。有土匪,有野獸,那些野獸比土匪還兇,我們死了很多人。我重傷后落入地下暗河,醒來時已經是這幅樣子了。”
秦昆聽完,嘴角微微挑起。
“你騙我。”
挑起的嘴角忽然落下。
手里的太刀也跟著落下,雪魃的腦袋被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