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行船,游舸江中。
明月當空照,劃船的小鬼非常賣力。
秦昆站在船頭,江風撲面,舒適瀟灑,旁邊是負手而立的浪里蛇。
陰曹五行,車船店腳牙,船行的實力秦昆見識到了。
水里要么沒鬼,要有就是大鬼,浪里蛇是鬼將,劃船小鬼都是惡鬼,能把這么多大鬼聚攏在一起,約束成方的勢力,孽水塢不可小覷。
兩岸青山飛速倒退,成為虛影,秦昆并沒感覺到船速有多快,可是浪里蛇提醒道:“上師,馬上到了。再往前是別人的地盤,按照規矩,小的并不能進入。”
2個小時的時間,停船時,已經過了巫山。
下船,上岸,浪里蛇告退。
岸邊不少身材魁梧、面貌猙獰的漢子伸著脖子眺望。
見到秦昆一行人下船,船又離遠,其中一位穿著草鞋的漢子大膽上前,朝秦昆躬了躬身:“敢問上師山門名姓?”
“扶余山,秦昆。”秦昆說完,同時疑惑“你們是誰?為何能看出我身份?”
草鞋漢子嚇了一跳,忙不迭道:“五祖不提搬山勇,兒郎只干苦力活。行腳鬼,挑山客,見過秦地師!我們這些干苦力的,粗通望氣術,上師的陽氣與眾不同,乍眼一看就能分辨。”
行腳鬼?挑山客?
陰曹五行的腳夫!
秦昆心中一動。
傳聞中腳夫是陰曹五行最樸實的鬼,生前大多干苦力活,死后仗著兩膀子力氣成了腳夫,它們什么東西都搬,當年的五鬼搬山,說的正是腳夫行業的五位祖師。
五位祖師成鬼后混的不盡人意,想要融入世間,對陽人示好,表示自己只干些苦力活混個香火。
可是那個時代的茅山祖師并不同意,給了它們一道難題,只要把他規定的山搬走,就同意讓他們混跡陽間。
那五只鬼咬著牙,花了十五個月圓之夜,終于把山搬到對方要求的位置,自己也魂飛魄散死了。
他們的行為感動了茅山那位祖師,才認可了他們的地位。
‘五鬼搬山符’就是道門為了紀念這群家伙創出的,這是唯一一個受封正的陰曹行業!
秦昆非常意外,沒想到在這地方還有腳夫。
“上師有何麻煩,我等可以幫忙一二的?賞口香火就行…”
這群腳夫,實力有高有低,最低的是惡鬼,最高的是鬼將,但無一例外,身上都沒煞氣,雖然有些家伙死相沒有掩飾,可要剔除那些血漬傷疤的話,定是忠厚面孔無疑。
秦昆見到他們望著自己,摸出三沓冥幣:“人抬得動嗎?”
草鞋腳夫干笑一聲:“上師陽氣千鈞,兒郎們實力低微,勉強能抬動…”
草鞋腳夫看著秦昆遞來的冥幣,又是眼饞,又不敢接,摳著衣角,訕笑著站在那。
秦昆也不為難他們,朝身后一指:“我就算了,他們呢?”
草鞋腳夫伸脖子看了看,發現只是普通陽人,于是笑道:“那自然抬得動。要抬到哪?需要綁了嗎?”
“…”秦昆干咳一聲,“綁就不必了,前方可是巫神鎮?”
草鞋腳夫點點頭:“是!過去也就兩刻鐘!”
“就那里吧。”
巴蜀之地,自古錦繡富饒。
華陽國志記載,水旱從人,不知饑謹,時無荒年,謂之天府也。這里是巴文化的發源地,長江橫穿而過,三峽險峻固守。
巴蜀地域之分頗為明顯,川省為蜀,渝地為巴,巴人善戰,就像‘巴’字一樣,古義為吞食大象的巨蟒,他們所崇拜的是‘蛇’和‘虎’。
生為善戰之人,死為善戰之鬼。
這群腳夫,衣帽著裝不分朝代,有巴人,也有外地人,不過統一的強壯,猛鬼旅行團的團員們,第一次感受被人搬著走是怎么一回事。
腳夫的后背背著座椅,許洋坐在上面,雙手緊緊握著副手,生怕給自己摔下去。月黑風高,這里又是山地,道路險峻,往下一望就是百米懸崖,許洋大叫著放他下來,那個背他的腳夫表情很受傷。
“這可不行啊…你再忍一忍吧?”
“大哥,這么高的懸崖,太危險了知不知道?”許洋不依不饒。
“不、不危險啊…我們也搬過人的…”
腳夫可能是舍不得香火,死活不放許洋下來,秦昆在前面走著,對腳夫道:“別理他,繼續走。”
除了許洋外,其他人各有各的感受。
元興瀚坐在椅子上,這個姿勢是與腳夫背對背的,他看見身后的景象飛速消失,福靈心至,拿出一個草稿本飛快地畫著。
“老哥,這行干了幾年了?”
一邊畫畫,元興瀚還不忘問腳夫。
腳夫想了想道:“約莫二百四十年了吧…”
元興瀚碳筆一抖,掉到懸崖下。
好么…秦導以前遇到這群陰喪還防備,現在防都不防,這群老鬼隨便誰有點歹念,自己就被丟下去了啊。相處這么融洽,真的好嗎?
“怎、怎么了?”腳夫發現元興瀚情緒不太對,忙問道。
元興瀚深吸一口氣:“沒什么。老哥哥死了這么多年,也沒個后人祭奠?還要干苦活嗎?”
腳夫一嘆,抹了抹眼角:“是啊。本是秦人,崇禎年鬧兵災,家鄉被逃兵禍禍了。死后也沒見牛馬黑白接引,就一路南逃,也不知道逃什么,后來就到了這,當時遇見招行腳鬼、挑山客的,說是給吃食香火。俺一想死都死了,總不能當餓死鬼吧?就投了這里…一當就是二百多年啊,孩子養都養不大…現在還在墳里飯來張口呢…”
這是元興瀚第一次跟鬼聊這么多,頭一次發現這群家伙里還有啃老的,現在做鬼也這么難嗎?比起剛剛船上那群出來掙香火的孩子,這腳夫老哥的孩子還真是不懂事啊。
安慰了他幾句,稿紙被元興瀚撕掉,又畫了一張。
這次一筆未改,畫了一群搬人的腳夫,行走在懸崖上的場景。先鋒畫派的畫,大多都是暗含深意的,元興瀚狡黠一笑,此畫若成,一些畫家、評論人應該從畫里能看出別樣的表達,但他們想破頭皮也想不到,這是一副寫實畫作。
沈博士打著哈欠,坐在椅子上,腳夫好奇道:“先生為何這么輕?”
沈博士懶洋洋道:“陽氣不足唄…”
腳夫納悶,這和沒陽氣也沒區別啊。
有同樣感受的是杜清寒的腳夫,姑娘家的坐在椅子上,和自己想象的重量一點也不一樣,也是因為女人陽氣不足的緣故嗎?
秦昆今天算是點背的,沒人搬得動他,他就腳踏實地地在走。
才開始那位草鞋腳夫不讓,說是一會要攀峭壁,有危險,秦昆沒放在心上,那段十米的峭壁,徒手攀了上去,沒費一點力氣,草鞋腳夫才被折服。
二十分鐘的時間,這座山翻過,又穿了一個林子,一處山中小鎮出現。
“上師,巫神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