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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還以顏色】

  從七月初一開始,元軍不斷向宋軍邀戰,規模都不大,基本都在萬人以下。宋軍開始還應戰,但漸漸的就感到吃力了。因為元軍的兵力足足比宋軍多四倍,這樣輪番出戰,元軍休整時間較長而宋軍則應戰頻繁,長此以往,自然疲憊。

  而且雙方都沒亮出底牌——元軍沒有派出強大的怯薛軍及合必赤軍,宋軍這邊的龍雀軍也沒有出戰。連續十余場中小規模戰斗,都是由釓軍、漢軍、新附軍與勤王義師、畬軍對戰。傷亡率雖遠比朔日之戰少,但那么多場戰斗打下來,積少成多,這傷亡其實遠遠超過朔日之戰。以致到最后,宋軍這邊不得不啟漳州大營這邊的二線部隊。

  這些軍兵的戰力略遜于一線部隊,有的發揮正常還能與元軍交手有來有往,有的則很快潰敗,傷亡頗大。至八月中,雙方連戰經月,宋軍敗多勝少,折損頗大。元軍氣焰漸熾,時常以數百輕騎馳于銅鼓湖宋軍大營前,亂箭攢射,雖然有寨柵塔棚防護,殺傷效果甚微,但氣焰囂張,令人憤懣。

  宋軍雖然也不時派出騎兵驅逐,不過元軍也摸透了宋軍騎兵戰法,絕不讓宋軍接近二十步之內,使宋軍空有殺傷巨大的手銃,卻沒機會發揮。而元軍騎兵的騎弓能射三、四十步,射程較遠,宋軍騎兵每每靠前就吃虧。

  很快,宋軍就禁止騎兵出戰——跟這些玩“曼古歹”的蒙古騎兵玩游擊戰,那是以短擊長。宋軍騎兵的真正威力在于騎兵對沖,等決戰時再見分曉吧。

  宋元之戰,從七至八月總體來看,元軍隱隱壓制了宋軍。然而,他們最想看到的宋軍的槍炮都沒有出場。所以,伯顏也沒有出場。

  伯顏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很有耐心,一邊等待,一邊壓制,讓戰爭天平朝已方傾斜。

  八月中,宋軍銅鼓山御前軍議召開。

  會上,贊畫處推測,伯顏的目的有三:一是為引出宋軍最大底牌龍雀軍,觀察其戰法,以定對策;二是疲憊我軍,挫我氣勢;三是拖延時間,等待遠距突襲廣州的李恒、完者都從我大軍后方夾擊,令我腹背受敵。

  贊畫處參贊馬南淳最后做總結:“從這一個多月的鏖戰結果來看,我軍除龍雀軍之外,其余諸軍俱已疲憊不堪,減員嚴重,難以再戰…伯顏的第二個目的算是達到了。”

  江風烈揚了揚手里的四百里加急塘報:“廣南都督府急報,廣州已失陷,蘇劉義父子退守香山,結水寨拒敵。元軍此次南下突襲,幾乎都是騎兵,無船可戰,故此引兵而退,只以沿途收降之新附軍占據關城要隘,以阻廣南之軍。而李恒、完者都已于八月十二揮師向北,朝我背后襲來…所以,伯顏第三個目的,也達到了。”

  張世杰憂心仲仲:“如此一來,陸上糧道已斷,我軍目下積谷不足十萬斛,只夠兩月敷用。雖說入秋在即,但閩南之地本就山多田少,產出貧脊,又久經刀兵,秋獲尚不足以養民,更不用說養兵了…陛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趙獵默默點頭,是啊,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他之所以只精選三萬兵馬,除了指揮便宜之外,另一個要因就是人馬少了,后勤壓力也就小了。然而為了應對元軍長達一個多月的輪戰,幾乎榨干了宋軍的戰斗力及后勤。所以,確如張世杰所言,宋軍拖不起了。

  “伯顏這是陽謀啊。”文天祥嘆道,“幸好我軍拼著輔軍傷亡巨大,也堅決不派出龍雀軍,沒讓伯顏得逞。只是,讓勤王義師與畬軍受苦了…”

  御階之下,許夫人、陳吊眼、黃華、李梓發、黃賢、羅半天、陳桂龍等閩廣系諸將皆行禮頓首,洪聲道:“還我河山,必有犧牲。只要能驅逐韃子,北伐決勝,我閩南(廣南)子弟何惜此身!”

  在鏗鏘錚言中,在諸將期待的目光中,趙獵抬望眼,看著殿外遠方滾滾而聚的烏云,輕聲道:“起風了。”

  同一時刻,元軍大營中軍高高的箭樓塔臺上,伯顏一襲便服,負手遙望銅鼓山方向,身后一干元軍將領俱摒息待命。

  良久,伯顏收回目光,輕叩圍欄,道:“差不多了。”

  元軍諸將精神一振,齊聲道:“請丞相下令。”

  經過一個多月的交戰,伯顏等元軍將領也大致摸清了除龍雀軍以外宋軍的虛實,如果不是忌憚李恒所說的宋軍那“一炮轟出,糜爛十里”的火炮,如果不是為了等待李恒、完者都的騎軍抵達預設戰場,他早就與宋軍決戰了,畢竟他的時間更拖不起。宋軍時間不多,元軍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宋軍遲遲不出動火炮,甚至連火槍都憋著,這使伯顏意識到,宋主趙獵是真的要把“好東西”留給他,他一日不親臨戰場,就看不到他想看的東西。

  伯顏正待說話,突然一陣狂風吹來,迷住了伯顏的眼睛,天邊隱隱可見烏云滾聚,伯顏下意識伸手擋住風沙,皺眉道:“嗯?起風了。”

  八月十七,就在宋元兩軍都下決心決戰時,沒想到老天突然不答應了。兩天之后,海上起風暴,大雨滂沱,惡劣的天氣也影響到龍巖、上杭一帶。這場暴風雨,一下就使得宋元兩軍的決戰無限期推遲起來。

  大雨如注,千里盡成澤國,喧囂多日的廝殺終于消停。宋元兩軍大營籠罩在濛濛煙雨中,除了必要的崗哨,所有士兵都瑟縮在自己的營帳里,咒罵這該死的老天爺。

  唯有銅鼓山御營校場,一如既往充斥著震天價的喊殺聲與爆響聲,三百武功隊員正分成幾大區域輪番訓練。有泥地搏斗,有馳馬速射,有遠距打靶,有越障突擊…從武功隊的正將龍飛翼到普通隊員,全在泥沼里摸爬滾打,一個個都成了泥人。

  武功隊就是宋代的特種部隊,越是極端氣候,越是彰顯鋒芒。

  校場南邊的避雨棚里,身著便服的趙獵負手觀看,頗為滿意,算是有點特種部隊的樣子了。

  狂風暴雨,能阻止大軍決戰,但阻止不了武功隊員的訓練——而且就得要在這樣的極端惡劣天氣下訓練,才當得起天下強兵。

  “你們做得很好…能安然回來,更好。”趙獵眼睛看著隊員們訓練,嘴里卻是對身后的丁小伊說道。

  丁小伊垂首應道:“幸不辱命。”

  趙獵下巴朝前一點:“小幺他們早就回來了,說你跟紅云要暫留大都訓練文丞相的兩個女兒…太冒險了。”

  “我覺得,她們姊妹留在宮里或許將來有用,冒點險是值得的,此外…”丁小伊抬頭看了眼趙獵,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趙獵回首笑道:“就算我現在披上龍袍,私底下你依然可以當我是你的趙大哥,有什么話就直說。”

  丁小伊眼神一喜,道:“臨行前趙…陛下給我的那件防身保命的東西,我留給環娘了…我覺得她更需要。”

  趙獵不以為意笑道:“我當是什么…就給她吧,希望來日能見到她與丞相父女團聚。”

  正說著話,就見校場上一個泥人飛快跑來,一屁股坐在避雨棚下,脫下戰靴一倒,嘩嘩全是泥水。

  那人抹了一把臉上泥水,露出丁小幺精瘦的面孔來:“什么風啊雨啊,別的軍隊上不了陣,但對咱們武功隊可沒啥影響。要我說,陛下就應該派咱們去叫陣,看那些韃子敢不敢出來。把咱們這些日子受的窩囊氣也讓這些混蛋嘗嘗!”

  丁小伊皺眉訓道:“小幺,少胡扯,快去訓練。”

  “我也就隨口那么一說。”丁小幺一臉苦兮兮,“阿姊你行行好,讓你弟弟喘口氣唄。”

  丁小伊冷哼:“我看你這會精氣神很足嘛,說話麻溜都不帶喘的,哪里需要休息了?”

  趙獵本來面帶微笑聽這對姐弟拌嘴,驀然若有所悟,摸著已經長出短髭的下巴想了一會,突然說道:“小幺說得不錯,是該還以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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