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把燧發火槍、一把雷明頓霰彈槍、三把左輪、一把黑星,同一時間集火射擊。前所未有的強大火力,在1279年4月末的香山赤坎海灘首度展示。
近四百蒙元兵(原本五百,一隊駐扎控制馬家莊,一隊傷亡折損)猝不及防之下,結結實實承受了這一波狂暴打擊。
彈雨狂掃、赤霧彌漫、血肉橫飛、尸首枕藉。
第一擊就撂倒了三十余元兵,讓這支曾以硬弓快馬征服江南的冷兵器巔峰軍隊第一次領教了什么叫槍林彈雨。接下來的第二、第三波集射,更讓元兵體會了什么叫沛莫能御。被打得暈頭轉向的元兵本能尋找礁石躲避,但躲無可躲,因為火槍隊是站在礁石上居高臨下射擊,躲在礁石后只能充當靶子,給白衣衛攢經驗值。躲不了只好擋,但同樣擋無可擋,因為無論是旁牌還是鎧甲,都擋不住近距離火槍猛烈攢射。
在格斗中,被打得還不了手叫“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而眼下蒙元軍則是被打得連招架之功都沒了。還手之力呢?那些試圖挽弓還擊的人,通常都是火槍手優先“照顧”的目標,常常遭到七八桿火槍攢射,因此也是死得最快的人。
三波集火射擊后,元兵崩潰,如浪潮倒卷,丟下一地狼藉。激越的號角、百戶官與牌子頭的刀斧威脅,都止不住元兵的崩潰步伐。最后連百戶官與牌子頭都跑了——不跑落在后面當靶子啊!
元兵崩潰后,隨著趙獵一聲哨響,白衣衛由集射改為散射,自由裝填射擊,接連不斷收割元兵性命。好些立功心切的白衣衛甚至不管不顧,找個高點的礁石就跳上去,瞄準遠處元軍幡旗下那一襲翎根甲、頭頂鐵圈瓦楞帽的蒙古千戶扣動板機,結果當然是徒勞。燧發滑膛槍本就不是精準射擊的武器,其殺傷力來自密集射擊,錯非天賦極好的天生獵手別想用這種老式槍玩狙擊。退一步說,就算真瞄準了,打得著嗎?二百步,足足是燧發槍有效射程的一倍還多,除非運氣好到爆,流彈長了眼睛——很顯然,這些白衣衛都沒有這等好運氣。
撒里蠻并不想用自家性命賭白衣衛的運氣,眼見敵軍強援已至,本部崩潰倒卷之勢不可阻擋,這位十六歲就隨忽必烈出征阿里不哥,十余年來身經大小數十戰的沙場宿將果斷下令卷旗收束敗兵,邊整隊邊徐徐而退,很快消失于樹林。
白衣衛一直追擊到樹林里,將元兵趕過一個山頭,才在哨聲中止住腳步,開始清理戰場。
赤坎海灘之戰,是火槍部隊與成建制的蒙元軍首次正面交鋒,雙方兵力約為1:8,元軍占絕對優勢,而白衣衛剛拿到火槍不過五天,只經過極短時間訓練就倉促出戰,居然實力大敗元軍,不得不說,令人驚喜驚嘆。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江風烈右手提著染血的寶劍,左手揮動著仿黑星,笑得那叫一個暢快,“想當初蓮花山東嶺之戰,我們幾百號人被劉自立三流的新附軍幾乎全滅,全靠趙都統夜襲張珪,調虎離山,我等方才得脫。今日我白衣衛不過一隊五十人,對決數百蒙元韃子,竟殺傷近百,致其漬敗,前后相較,委實難以置信。如此懸殊戰績,皆賴趙都統所賜火槍利器。在下已經決定…”
江風烈說到這一頓,看了身旁的歐陽冠侯一眼,后者眼神堅定點頭。江風烈將染血的寶劍朝地上一插,仿黑星還納腰間,雙手合抱,貼額頓首:“從即日起,江風烈與忠順軍愿并入龍雀軍,一切唯趙都統之令是從。”
趙獵笑了,江風烈這是嘗到甜頭,不舍得放棄了啊。
趙獵這五十把燧發火槍是使用了行朝提供的鐵錠,征用了行朝的大匠,并提供造槍圖樣、一臺圓盤式手動沖床及燧發槍(鳥槍)槍機模具,這才得以在短短數天內制造出五十把燧發火槍。
將火槍裝備白衣衛后,只集訓了短短三天,就緊急出發,邊航行邊在船上強化裝彈并練習打靶,整個過程加起來不過五天。好在白衣衛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戰士,列陣、操令這些都可以省了,甚至最難的一關——列火槍陣正面杠敵,對這些歷經沙場的戰士而言也不在話下。可以說,只需要熟練裝填彈藥加一定量的實彈射擊,很快就能形成戰斗力。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不是隨便一支五十人組成的火槍隊都能擊敗一支四百人的蒙元悍軍——就算是翻一倍的厓山小隊也不行。當然,全裝備后裝槍另當別論。
五十把槍不是隨便給的,這是趙獵的一次摸底,江風烈從接受新式武器與新式戰法的那一天起,就有這覺悟。其實江風烈第一次上厓山找趙獵就有這想法,只不過彼時他是想收趙獵為部屬,而此時卻是自請為麾下了。
趙獵眼下是有槍沒人,江風烈則是有人沒槍,二人聯合,可謂相得宜彰。
趙獵笑道:“好,我會稟明皇太后,請調江兄為龍雀軍之貳。”趙獵是龍雀軍都統制,“龍雀軍之貳”就是副都統制了,這職官尤勝江風烈的忠順軍統制一職,也算對得住他了。
饒是江風烈氣度沉穩,也不禁喜動顏色。他當然不是為區區一個“副都統制”而失態,這職官在本朝初、中期還是相當威風的,職權與安撫使相捋,但到了末期,行朝滿天灑官職,含金量早不剩多少了。真正令江風烈欣喜的是,這不光意味著江氏忠順軍將成為宋軍第一支全列裝火器部隊,戰力狂飆,更重要的是,打上了龍雀軍與趙獵的標記。
是的,趙獵的標記。
江風烈之所以愿意把江家私軍忠順軍并入龍雀軍,除了雙方聯合所向披靡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江風烈看好他趙孟備——是的,是看好宗室趙孟備而不僅僅是趙獵這個人與他的武器庫。
眼下除了個“寡婦不相信眼淚”的楊太后,誰還會寄望再有奇跡能讓少帝復生?國失其主,必立新君,這是早晚的事。新君必定從宗室產生,而眼下行朝最亮眼的宗室就是趙獵。可以說,如果趙獵不是十九歲(趙獵實為二十一,趙孟備若活著則是十九,兩歲差距基本看不出)而是九歲,楊太后早就收繼為皇子,定為皇儲了——就算這位太后不情愿,大臣們也會倒逼她這么做。
有宋一朝,像這樣收宗室子為皇太子最后登基的成例很多,但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必須是在孩童時期收繼,成年基本沒戲。如果不是當下行朝被逼到山窮水盡、宗室凋零,一切皆有可能,江風烈等人也不會起這等心思。
連江風烈、歐陽冠侯都能想到這層,身為宗室必定會更早有這心思,然而,天地良心,趙獵真沒有。原因很簡單,他就一冒牌皇親國戚,壓根沒那種角色代入感。更何況,此前他一直想著抽身走人,楊帆四海,壓根沒想過呆在殘宋行朝這條四處漏水的破船上。
趙獵這次之所以拿出技術設備造槍裝備白衣衛,是因為廣崖之行多少也對他有所觸動。文天祥、張世杰、蘇劉義、陳宜中,包括此次營救的馬南寶,這些宋末英豪永不妥協、決不放棄的精神,令他由衷敬佩,覺得不幫上一把心里都過意不去。江風烈算得上是意氣相投的好漢子,又有一支現成的忠誠私軍,就從武裝他開始吧。
“趙大哥——”
“趙頭領!”
一聲聲熟悉的歡呼打斷趙獵的思緒,抬頭——兩條漁船沖上沙灘,一群人歡呼奔近,跑在最前頭的,就是丁小伊、丁小幺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