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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有趣的人

  今天在飯桌上,程燃就已經發現了程飛揚的異常,回到家程燃就躲回房間,好讓父母可以無忌交談,弄得程燃覺得自己好像在cos柯南,不一會客廳那邊傳來聲音,果然徐蘭詢問起來,程飛揚就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情況總歸是朝前世的方向發展著,程燃依稀記得當時自己父親沒能得到山海發展的投資,似乎也是因為單位內部有人搞鬼,現在看來,就是趙平傳這幫人了。

  有的時候程燃真的不了解,為什么作為同一個大院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同事,矛盾會鬧到到這樣的程度,甚至見不得你好。大概還是生態環境的原因吧,外界的人兇猛如虎狼,他們爭不過,撕咬不贏,但單位內的同事,卻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曾經被看不起的人,你就該存在于視線之下,要是有一天你要冒出頭了,要風光了,大概也會刺激到他們,所以就會有表面笑臉相迎,背后不懷好意的舉報,就會有害怕便宜和先機被你占去了,惡意破壞插足的行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整體單位里這些人也是可悲而可嘆的,根源也在于當年那種一個單位里撈食的模式,讓他們對內或許有點本事,對外卻軟弱無能。當年社會進程慢,一個生產熱水瓶的工廠,工人做外殼,做瓶塞,可能一輩子就這么一個手藝,那時候一件產品質量是真的好,程燃甚至還記得家里有個年齡比他還要大的落地扇,真絲被之類,雖然工業設計和新時代不可同日而語,但質量卻是極其強悍的。而隨著社會進程加快,老事物被新興事物所替代,市場萎縮,重復建設,不見創新,大量的產能過剩,種種因素,導致了國企的大規模虧損倒閉潮。

  這個時候,這場狂潮還將蔓延下去,席卷全國,人性的很多面都展露了出來,貪污腐敗,自私自利,也有為了家人放棄了尊嚴去撿垃圾,甚至過不去這個打擊的坎,包餃子毒死全家…潮退之后,皆是一片哀鴻遍野。

  這樣的教訓,不該被忘記。

  程燃拿起水杯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父母的交談就中止了,他端起桌子上裝著涼開水的茶壺,給水杯里灌水,然后歪著頭道,“爸,我覺得你做得對,山海發展這家公司太小氣,容不下你能創造的未來。”

  徐蘭睜大眼睛,“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噢…”

  程燃笑,“我知道,我不會煩心,也不會讓這種事影響到我的學習的…而且我反倒認為這不是什么壞事,要是爸答應了那個什么孫卓富的要求,才是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了。”

  程燃說的是心里話,本來他還是寄希望于父親能得到投資的,這不僅是可以讓他奮斗的歷程大大縮短,減少了辛辛苦苦攫取第一桶金的時間,有更多精力專注在技術上,走的更遠。但如果情況是眼下這樣,程燃反倒覺得拒絕了山水發展也并不可惜。

  而且,其實更讓程燃著意的,是自己父親在這件事上面表現出來的態度,那種心有傲骨,不妥協的勇氣。

  這才是自己父親本來的樣子啊…而不是多年以后,被四處碰壁的生活折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卑躬屈膝去做不喜歡做的事情,興許可以維持家庭,可以供孩子繼續讀書,然而卻抹平了本身的自信,對事物開拓的進取心。相比之下,這才是真正最大的損失,但人生經常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充滿著無奈和妥協。

  重生回來,在程燃面前的,是無限的可能。

  而透過錯綜復雜的重重迷霧,在抵達彼岸的過程中什么最重要?是那顆本心。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程燃沒有等到程飛揚“小孩子懂什么”的訓斥,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現讓程飛揚認為他懂事了,亦或者在這種時候,兒子的鼓勵,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吧。

  程飛揚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程燃知道,對于程飛揚來說,和山水發展的戰役,算是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的…還有更為艱難的戰爭。

  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場場戰斗么。

  ***

  新的星期遭遇了兩個連續的下雨天,文化墻那邊也耽擱了,第二天晚上雨才停,俞曉大概也死了心,知道想要和姜紅芍有單獨相處的時光純粹就是癡人說夢,說起他家里還有以前買過的水彩,等明天拿過來。

  到了下午放學來到文化墻里,俞曉從提著的袋子里打開他帶來的管狀水彩顏料,兩人把那板用過的水彩顏料管拿出來擠了擠,有的完全擠不動,很多都干了,即便有能用的,都處于即將凝固的狀態,和著水興許勉強能用,但很多凝固的小顆粒,也稀釋得太嚴重了,畫東西質感上就根本達不到要求,就知道無法指望這家伙。

  俞曉還在賣力的擠其中一管,“之前有的忘記擰緊蓋了…還有怪我媽,我媽把這口袋放在陽臺上,天天暴曬,久而久之自然就干了…”

  他將手中的管子丟進黑塑料袋里,“得了!今天時間又浪費了!”

  倒不是俞曉真有緊迫感,而是最近這片板報墻各班都開始動起來了,每天都能看到別人的板報在更新換代,有的是男女搭配,看上去兩小無猜的樣子,再反過來看程燃和俞曉兩個躲在這建筑板后面,怎么看怎么惡寒…還不如趕緊辦完了離開。

  突如其來的,兩人都聽到了建筑隔板外有腳步和塑料口袋摩挲的聲響,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風刮過行道樹,葉子上沉積的雨水乍得嘩啦啦抖落,只聽到建筑板外“吖!”一聲,一個纖影貓般閃了進來。

  姜紅芍一手提著透明口袋,騰出的手遮著頭發,身上只有極少的水珠,她身著純棉襯衣,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筆直,俏生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此間的兩個人,都呆了呆。

  程燃是暗忖剛才樹葉落水都沒有澆到她,這女的反應真是敏捷,偷襲免疫嗎…

  俞曉則是不敢置信,像是猶在夢中。

  姜紅芍眼睛撲閃著,嫣然道,“抱歉…最近下午都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沒有來,不過昨天我來看過,你們都不在啊。”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知道她所謂的下午有事情是什么事,聯想到她在排練時談琴的那種恬靜空靈,和眼前判若兩人的清越活潑,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也是今天才繼續開工…你帶了這么多啊…”俞曉心花怒放。

  姜紅芍打開口袋,里面滿滿的顏料瓶,色彩鮮艷豐富,大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的即便是用過,使用痕跡都相當淺,有的盒子密封不夠好,還用塑料袋扎緊,和俞曉那干焉焉大咧咧亂丟的顏料管簡直是兩個概念。

  “不知道你要用多少種顏色,我把有的全拿過來了…”

  “應該夠了。”程燃道。

  “你要畫什么?”俞曉問,“不是說好涂成天藍色就行嗎,彗星多好畫啊…”

  “我畫它的周期軌跡圖,每段時期的路線位置,就當做一個科普吧。”程燃道。

  姜紅芍抱著手打量他,“之前你劃分了版面,原來是這個打算。”

  “軌跡圖必然是橢圓弧線,”程燃道,“這處文化墻大約有七米長,分配好比例,再結合資料,把這個軌跡圖畫出來,同時沿軌跡線路劃分,列出彗星在每一個階段,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這些可以用圖像來表示。”

  啪啪啪!

  姜紅芍白凈修長的雙掌輕拍鼓掌,點點頭,“很有想法,甚至可能非常特別,但你確定能畫得出來?這是很需要功底和表現力的…你能行?”

  這丫頭,是在激自己么?

  “要不你來?聽說你繪畫的造詣很高?”程燃做出謙讓手勢。

  姜紅芍卻搖搖頭,“如果我畫,那就是我的東西了…而你的構思很奇特,我想看看經你之手呈現出來最終的樣子…”

  程燃似乎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俞曉莫名有些嫉妒啊。

  說著,她一笑,“試試能不能打動我。”

  程燃倒是瞇起眼,“打動是什么意思?”

  姜紅芍一怔,掃了他一眼,道,“總不可能是小鹿亂撞,你在想啥呢…是單純對藝術上的評點。”

  被她嗆了回來。

  俞曉在旁邊也大感難以招架,馬上拆招解圍,“軌跡圖這種東西我們怎么有?程燃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

  程燃蹙眉,這的確是個麻煩,“我努力查一下吧,目前這方面流出的資料并不多…”

  姜紅芍道,“我可以提供,我姑姑在海外,可以幫忙拿到格里菲斯天文臺的研究數據。就這兩天時間里面吧,我讓她想辦法傳真過來。”

  程燃看著她,“這么干脆?”

  姜紅芍微笑,“全力支持你啊…等著你給我驚喜呢。”

  “為什么?”程燃謹慎道,“為什么對我能畫出什么這么感興趣。”

  姜紅芍想了一下,道,“最早感興趣的是你的那首詩,如果說基于情懷的有感而發,就是不錯的。但如果是老氣橫秋的故作高深,就要大打折扣了,而驗證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俞曉心忖得了,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敢情對程燃那首詩不甚服氣,專門來揭破的,而且他們一直素有舊怨,別忘了還有偷摘枇杷之仇,她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來幫他們,果然是另有深意。

  不過這么直截了當…好喜歡老姜的風范啊。

  “所以你是為了揭穿我而來?”程燃有些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果然被她盯上了不是什么好事。

  姜紅芍微微一笑,“看陌生的風景,做沒做過的事,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算是我的人生準則吧,你到底是一片空白,還是內里有個有趣的靈魂呢…”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微愣。

  這是…拋出橄欖枝嗎?

  原來如此!俞曉心思活泛,機會啊,機會啊,終于能和女神做好朋友了!我們可都是如小丑一般有趣的人吶,錯過這個村沒下個店了!

  姜紅芍歪著頭抿嘴微笑盯著程燃,程燃也看著她,兩人保持了對峙十幾秒,然后程燃點頭,“嗯,最后那句改成“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就剛剛好。”

  說完程燃手向旁邊一探,懵了一臉的俞曉就被他拖過來擋在身前。

  俞曉瞪大眼睛的視野中,是姜紅芍那條修長手臂劃出的漂亮半弧,一支沾染了顏料的畫筆,毫無花俏的當面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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