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雙手拄刀,站在山谷之前。
身后的小城,已毀滅小半。
當他與正面沖擊的惡魔大軍鏖戰時,終于有少數惡魔,直接降臨至小城之中,肆意殺戮破壞。
雖那少數惡魔,終被宋家高手、子弟兵,以及武裝起來的百姓們舍生忘死地搏殺一空,但小城亦難免遭殃,將近三成的城區被摧毀,死難者數以千計。
然而…
災難并沒有結束。
當宋缺斬盡數波惡魔大軍,當他以為可略微喘上一口氣時,突然之間,斗轉星移,天地翻覆。
天空被倒懸于上的死寂大地填塞,大地在無形的力量牽引下,轟然劇震。
于是山巒崩塌,地面迸裂,巖漿漫出,烈焰肆虐。
南方,更有一堵徹地連天的巨大浪墻,自大海方向,一路朝北,狂嘯而來。
之前還不可一世的惡魔,同樣在天崩地裂的劇變中,狼奔豕突,倉惶逃竄。
但它們亦無處可逃,不知多少惡魔,被大地之上,突然出現的深不見底的裂口吞噬,也不知有多少惡魔,被轟然沖出的巖漿焚盡。
只有一些能夠飛行、傳送的高等惡魔,倉惶飛上天空,忙不迭地朝著上方那倒懸的大陸逃去。
然而宋缺,和他身后的小城…
無處可逃!
看看縱橫交錯的大地裂痕,看看四處彌漫的巖漿,回首看一眼,向著小城高速迫近的山體滑坡,再遠遠眺望那狂嘯而來的巨大浪墻,宋缺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重進酒,換鳴瑟,事無兩樣人心別。”
末劫來臨,宋缺卻緩緩閉上了雙眼,輕聲吟起一首,雖來自天外異人,但分外得他喜愛的詞:“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
輕吟聲中,一記不知來自何方的無聲悲鳴,在宋缺心中響起。
那是垂死的悲鳴,是一方天地,在最終時刻,發出的痛苦呻吟。
硬漢若宋缺,于心中聽到那世界母親的悲鳴,亦禁不住淆然淚下。
但口中的吟誦聲,仍在繼續:“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
吟誦聲中,心中不斷響起的悲鳴聲中,無形能量從天而降,沖刷著宋缺的身軀,浸潤他的靈魂。
這是世界最后的遺產,是垂死的母親,給她鐘愛的孩子們最后的饋贈。
宋缺身上,綻放出灼灼刀芒,更有無形刀氣,四面縱橫!
肆虐的巖漿被阻擋,向著小城沖去的滑坡山城,被無形刀氣一分為二,自小城兩邊轟然沖過,將所經之處的一切夷為平地,唯小城安然無恙!
刀氣沖霄,刀芒映日,宋缺睜眼,豪笑長吟:“我最憐君中宵舞,道…
“男兒到死心如鐵。
“看試手,補天裂!”
長吟聲中,天刀斷裂。
但更強更猛的刀芒,自宋缺身上沖霄而起!
無形刀氣縱橫狂斬,咔咔斬擊聲中,身后那還有著數萬人的小城,竟是被刀氣生生斬斷了其四面八方,乃至下方與大地連接的根基!
宋缺用刀氣,把整座小城,自地上生生挖了起來!
“起!”
宋缺狂嘯,雙手擎天,隨著他的動作,整座小城,緩緩離地,懸浮而起。
宋缺發髻砰然炸斷,長發漫天飛舞。
額頭青筋畢現,臂上筋肉暴凸。
他咬緊牙關,雙手力撐,再喝:“起!起!起!”
三聲連響,小城轟然沖霄而起,但宋缺身上,赫然爆出綿密不絕的骨骼爆裂聲,額頭青筋亦是爆開,淌下淋漓鮮血!
“石之軒!”
宋缺仰天狂嘯。
蜀中。
大石寺周圍,亦化作了遍地火海,法域之外的地面上,亦遍布縱橫交錯、深不見底的裂縫。
但石之軒,顯然更擅長守護。
法域之內,安然無恙。山未崩,地未裂,一草一木,皆未遭深淵法則侵蝕。
此刻,身處大雄寶殿,神情沉重,眼神冷酷的石之軒,驀然投首,望向嶺南方向。
一雙若黑洞般幽深的雙眼,仿佛已穿透重重阻隔,看到了嶺南的宋缺,聽到了他的呼喚。
大石寺上空,沖霄而起的金光之中,有龐大金佛凝固成形。
天地最后的饋贈,自無形中而來,涌入金佛法相之中,金佛法相已然變得栩栩如生,宛若真實存在。
這時,金佛法相突然抬起雙手,打出一道充滿了“接引”意味的金色佛光,直飛嶺南方向。
嶺南。
被宋缺以雙手擎天之勢,托舉半空的小城,突然被一道金色佛光籠罩。
于是小城飛起的速度越來越快,并漸漸向著蜀中方向移動。
“起!”
宋缺再次暴喝,雙腳猛一踏地,雙臂狠狠往上一推。
地面被他雙腳踏裂,綻出一個深近十丈,方圓千丈的大坑。宋缺推舉之際,身上亦爆出山崩般的巨響。
得他這一托之力,小城終于嗖地一聲,沖飛而起,在佛光接引下,借天地法則顛覆、時空混亂時,空間錯亂產生的距離異變,借世界母親垂死之際,給予她愛子們最后的關照與饋贈,仿佛傳送、瞬移一般,轉瞬之間,便出現在石之軒法域之中!
石之軒金佛法域,覆蓋方圓數十里。而這座只有數萬人的小城,不過方圓數里,法域足可將之輕松容納!
于是那小城,于法域一角,平穩落地。
而宋缺,則渾身脫力一般,仰天倒地,倒在他踏出的深坑之底。
巖漿滾滾,橫流而來,涌向坑底的宋缺。
颶浪連天,轟然沖至,轉眼之間,便熄滅了巖漿。
但那數百米高的浪墻,亦將宋缺,淹沒在水底…
“所以說,就算突破了六星,他們所要面臨的最大敵人,也從來都不是我們。”
紅袖會長,收回了望向嶺南的雙眼,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淡淡道:“天災。深淵。才是他們迫在眉睫,不得不面對的敵人。”
有人嘆道:“其實實力到了宋缺這種境界,他本可以抽身離開的。”
紅袖會會長輕嘆:“是啊,他已擁有斬破時空法則束縛,破碎虛空,脫離絕地的能力。他若要走,輪回殿也不會攔他。只是…出去容易,回來難。他若離開,想要再回來,除非能打破輪回殿的封鎖。然而那可是十星神魔,都做不到的事情。”
“為了區區幾萬個凡人,即使其中有他的親族、兒女,他這么付出,乃至犧牲自我,實在是有點愚不可及。只要保住有用之身,憑六星強者數千年的自然壽命,他可以輕松再造一個宋氏,子子孫孫無窮匱…”
“呵,男兒到死心如鐵。”紅袖會會長輕笑:“男人們的很多想法,連好女人都難以理解,更何況我們這些壞女人?石之軒亦可以離開,但你們信不信,他寧可墮入深淵,都不會拋下受他庇護的那些人。”
“不會吧?石之軒可是邪王。魔門中人,不是一貫冷血自私嗎?”
“然而石之軒很驕傲。”紅袖會長微笑道:“若只他一個人,他可以放下驕傲,跑起來毫無心理負擔。但這么多人信任著他,祈求著他,他的女兒,亦期待著他,他是不可能放棄驕傲,孤身潛逃的。石之軒…亦是一個到死心如鐵的好男兒。”
“會長,你把他們夸得這么好,不是襯托得我們很壞嗎?”
“我們本來就很壞,不是嗎?”紅袖會長嫣然一笑:“別忘了,我可是大Boss,作Boss,不殺出個尸山血海,不毀滅幾個世界,怎好意思自稱Boss?”
聽她這么一說,眾人都笑了起來。
笑一陣,那蒼白女妖道:“說起來,那個來大唐世界搞事情的歐陽靖,好像還沒有走呢。會長,要不要我去把他干掉?”
紅袖會長搖搖頭,道:“他現在和石之軒在一起,殺他難度太大。以后在別的任務世界,有的是機會除掉他。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豐收了,這方世界剩下的人,會落個什么下場,與我們毫無關系。犯不著節外生枝,與石之軒沖突。”
說話間,她看了看那方三丈高的青銅大鼎,鼎口之上,仍有源源不絕的金色光點投來,但相比之前,已顯得稀疏了一些。
“就快結束了。”她抬頭,又看了看懸于上空的荒涼大地,說道:“惡魔領主們已經被驚動了。做好準備,隨時撤離。”
眾人聞言,齊齊抬首仰望,果見那方荒涼死寂的大地上,出現了大量奇形怪狀的高等惡魔。其中不乏八臂蛇魔領主,乃至大名鼎鼎,能在深淵之中與神角力的巴洛炎魔。
不過這層深淵的領主奧喀斯,倒是未曾出現。但也說不準,它正貓在哪個角落里,打算偷襲一把。
雖此方天地的人口,已近乎全滅,已沒有多少血肉、靈魂可供掠奪。但參與吞噬一方天地,為深淵增加一個新的層面,其中的好處,連惡魔君主都不能無視。
惡魔的強化之路,全靠深淵意志賞賜。其一切行為,越是符合深淵特性,越能得到深淵意志垂青。而還有什么,比幫助深淵擴大一個層面,更能得深淵歡喜呢?
所以,惡魔大君,亡靈主宰奧喀斯,一定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