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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是哪位陛下所言?

  東京城中,還有一人愁眉苦臉,便是周度文。

  一身白衣的周度文,頭上并未戴幞頭,而是系了一條白布。儼然就是披麻戴孝的模樣,周邦彥終究還是去世了,這個負一代詞名的文壇大家,壽終正寢。

  周邦彥的去世,也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終結。在那個時代,風華絕代,才人輩出,影響后世千年。

  那個美好的時代,范仲淹、晏殊、柳永、歐陽修、黃庭堅、曾鞏、包拯、王安石、司馬光、蘇洵、蘇軾、蘇轍、秦觀、周邦彥,等等等等。。。

  大宋風華的代表,時代精神的背景,百姓安居樂業,社會空前發展,文化經濟發達。世人說文化,皆言唐宋為代表。一個時代有正面也有負面,有優點也有缺點。那幾十年的大宋朝,已然在歷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周邦彥似乎就是那個時代的尾聲,與蘇軾等人同在一個時代,卻是擁有“負一代詞名”的名聲,何其榮幸。眾人皆去,唯留周邦彥幾乎活到了帝國末日。好在從那個時代來的周邦彥并未真正親眼看到國破家亡,興許這也是一種幸運。

  只是這個名頭傳天下的大文豪,本該有一個隆重的葬禮與吊唁,卻是鄭智打破了這一切,恰逢人心惶惶、新君登基的東京城,哪里還有人在意一個大晟府提舉去世的事情。

  如今滿城皆知鄭智謀反,作為鄭智的好友周度文,顯然也受了影響,那些想在官場謀得一席之地的文人士子,雖然都知曉鄭智謀反與周度文并沒有什么關系,卻是都有意避開周度文一般,不想惹禍上身。

  平常眾人只要提到周度文或者周邦彥,多是一臉的崇敬,而今這個周府只剩下門口羅雀。

  好在周府之中還有一個榮小容,周度文上面還有兩個兄長,一個在四川任知縣,一個在南方任通判,也都在趕回來的路上。待得他們回來了,才是出殯的時候。

  府中自不能再起樂音,周度文與榮小容只能相對而坐,早起跪拜,晚上跪拜,無事便在靈堂之上陪伴,孝義一道,古人尤重,雖然守孝三年之說,多有奪情。但是基本的禮儀是誰也不敢怠慢的。

  有如此一個父親,也是周度文的榮幸。家學深厚,也是周度文的感激,每每念及這些,小時候讀書的事情,周度文似乎歷歷在目,便也是潸然淚下。興許門庭若市、迎來送往的葬禮還真的能讓人分心一些,心中也少想一些喪親之痛。

  榮小容不忍于心,輕聲開口說道:“公子,世人皆知父親大人文章錦繡、詩詞斐然,百讀不厭,百聽不煩。如那李白杜甫,幾百年后依舊有人傳唱,便是永垂不朽。”

  周度文伸手抹了一把淚水,開口說道:“父親大人此生足矣,唯子不孝,愧對父親教誨,不能繼承父親之才,愧對周家之名。”

  “公子切勿這么說,東京之中,人人皆言公子文才不凡,今年春闈也要到了,公子必然一鳴驚人。”榮小容又是開解。

  周度文卻是搖了搖頭道:“平常旁人多夸,皆因我有一個如此父親,我自身文才差父親百倍,余蔭庇護才有如此僥幸,而今門可羅雀,人見人躲,不外乎我與鄭兄交好。世人之言不過多為利益,何其可笑?”

  “公子切莫如此悲觀,春闈在即,一鳴驚人便是天下皆知,必然不負父親大人多年教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榮小容似乎感覺到了周度文內心的悲觀。

  果然周度文又道:“即便考了個狀元又能如何?你看這滿朝文武,可還有一個坦蕩君子?鄭兄為國舍命,戰陣之上立下多少功勛?而今何以就成了反賊?東京之中難道就沒有一人明白?那些人心中明白,卻是口中不說,還助紂為虐,這般的臣子,何以談治國為民,何以談天下為公?”

  周度文此語,才真正說出了內心的悲觀。周度文內心情感上自然是站在鄭智這一邊的,如今事情到了今天這般地步,世間聰明人多的是,又有幾個是真正傻的,不過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亦或是這些明白人不僅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更明白皇帝要什么,自然都附和著皇帝的意思。

  “公子不可多言,更不可多想啊。只要大考得中,便能安慰父親大人在天之靈。其余事情且都放在一邊。若是公子能高中,能入朝為官,將來必然也能幫襯著鄭相公洗清冤屈,如此才是一舉幾得之事。”榮小容便是把周度文這種悲觀的情緒影響了考試。

  周度文聞言,卻是擺了擺手道:“能考則考,不能考便罷了,如今這個東京城,已然亂成一鍋粥,這考試能不能舉行都是兩說,哪管得那么多。”

  周度文話語自然也是在發泄一下心中的不爽,那些舊日好友,卻是在自己父親去世了都不露面。可見周度文心中何其憤慨。興許周度文心中真希望考試不舉行了,讓這些等著高中的人全部不能得償所愿。

  肩負談判大任的李邦彥,心中多是不情不愿,走上往北的路上自然就拖拖拉拉,甚至有點一步三回頭的模樣。

  出發之前,李邦彥也聽說了鄭智的心狠手辣,殺蔡攸、殺秦檜、殺梁世杰的事情之前都有耳聞了。還都是蔡京親口說出來,甚至連蔡京都差一點被砍了頭顱。

  要去面對這么一個鄭智,李邦彥的內心的恐懼不言而喻。

  卻是不論怎么拖沓,即便李邦彥停在原地不走,鄭智帶著大軍也會找上來。

  遠處忽然出現的無數黑影,嚇得李邦彥開口便道:“快停車,調頭走。”

  趕車之人連忙調轉車頭便跑,左右護衛隨從也是大驚失色,轉頭狂奔。卻是身后大道之上也奔出了幾十匹馬上來追。

  不得片刻,馬背上的鐵甲騎士就擋在了李邦彥車架頭前,只聽一人開口喝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見到我等就調頭狂奔?”

  李邦彥掀起車簾,看得左右皆是慘白的面色,只得硬著頭皮答道:“在下沒有跑啊,在下只是想著回頭到那河邊取些清水,并非要跑。”

  那馬上的軍漢哪里信他話語,直覺得這些面色煞白的人必然是有什么虧心事,又喝問道:“你是何人?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做什么?”

  “將軍見過,在下乃中書舍人李邦彥,奉陛下之命出城來見鄭相公。還請通傳一下,多謝多謝。”李邦彥此時已然只能說出此行目的了。

  那軍漢聞言哈哈一笑道:“原道是皇帝的使者,這么大一個官,怎么見到我等卻是又調頭逃跑了,如此膽小,也不怕皇帝怪罪。你便在這里等候,某去給你通傳一下,看看我家相公見不見你。”

  李邦彥聞言,連忙拱手點頭謝過。那軍漢打馬調頭,左右幾十騎士卻是把李邦彥一行人團團圍住,刀槍劍戟,甲胄森森,看得李邦彥忐忑不已。便是怕那去通傳的軍漢帶了一個壞消息回來,把自己按在路邊給砍了。

  鄭智自然是不會砍了李邦彥,卻是也未立馬見李邦彥。而是帶著李邦彥繼續上路,東京已然不遠。

  大軍傍晚就到得東京城外,開始安營扎寨。這回安營扎寨,鄭智一反常態,故意把營寨扎得寬松了許多,便是想讓營寨看起來更大,占地面積更廣,如此也是給城內之人增加一些壓力。

  入夜時分,李邦彥懷著忐忑的心情隨著軍漢前去見鄭智。

  大帳之上軍將幾十,左右落座。

  李邦彥一人入得大帳,左右看去,個個皆是虎背熊腰,兇神惡煞。嚇得李邦彥趕緊低下了頭,埋頭便往前走。

  鄭智自然坐在了頭前,已然先開口道:“官家派你來所為何事?”

  李邦彥聞言,偷偷看了看鄭智,見鄭智面色并非左右之人那般兇惡,心中安定了一些,連忙躬身大拜,開口說道:“拜見鄭相公,下官李邦彥,奉陛下之意,特來慰勞鄭相公與麾下軍將士卒,陛下有言,鄭相公收回舊土,功勛卓著,堪稱楷模。”

  李邦彥心虛之下,話語自然是討好。這話語顯然并非皇帝所言,而是李邦彥現編的,卻是編得也并不十分通順。

  鄭智聞言一笑,問道:“是哪位陛下所言?”

  李邦彥聞言一愣,立馬又道:“此語乃新君所言,太上皇已經離了東京南下焚香祈福。”

  鄭智心中了然,又問道:“新君所言,便是新官家可說要如何封賞在座諸位將軍了嗎?諸位將軍以命相搏,才有此戰之勝,重獲燕云十六州,皆賴軍中將士用命,可不得怠慢。”

  李邦彥聞言連連點頭,口中忙道:“是極是極,鄭相公所言在理,卻是下官出京倉促,新皇登基又才兩日,所以還未詳細議過封賞之事。待得下官明早入城里去,想來必然會有結果,再來稟報相公知曉。”

  李邦彥的話語重點在最后,便是想回東京城內。在這軍營之中,哪里能睡得安穩。

  鄭智也并不想留李邦彥,只道:“來人賜坐,李中書今日辛苦,且先吃上幾杯,明日某便在這城外等候李中書的消息。”

  李邦彥聞言心中一輕,看來項上人頭是保住了,明早能回東京城內,也就安穩了許多。

  卻是李邦彥心中也明白過來,眼前這位反賊鄭智,似乎并非真是要改朝換代,還是可以用條件收買的。如此李邦彥心中便更是安穩了下來。

  至于怎么個條件,那便不是李邦彥一個中書舍人操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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