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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文輸一籌,情輸一籌

  秦檜一番奉承,對趙楷倒是有幾分鼓勵的作用,狀元這個名頭實在太有含金量,在全國士子中名列第一,能給人帶來巨大的自信。

  雖然趙楷最后被趙佶欽點為榜眼,但是時人皆知趙楷為狀元。

  但是回過頭來,科舉一千多年,無數狀元榜眼,但是這些狀元榜眼又有幾個能真正在文壇留名。

  應試教育,越發展總是越極端,唐宋還好,應試教育的弊端就大量出現了,甚至到了清末,考中進士之人,竟然還有人不知道蘇軾是誰,這種事情是不是可笑之極?可見這文人只讀四書五經,從來不讀雜書,一心鉆研八股文章的方法,導致知識面極為狹窄。

  也是變相的一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一心只想中進士,一心只為去考試。

  趙楷前后琢磨許久,終于寫就一篇美文,落在紙上,自己又看得幾番,只感覺極為滿意。

  不知時間冷暖之人寫出來的詩詞文章,其中不論辭藻堆積得多么花團錦簇,總是會缺少一些靈魂,少了一些動人的情感,也少了一些對人生的思考。這一點是先天缺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便是趙佶傳世詞作,能傳后世的,大多都是落難之后寫的。可見落難之前,徽宗趙佶的詩詞,實在沒有什么可取之處,雖然多被人夸贊技藝不凡,卻是并不動人,甚至沒有人愿意多讀多傳,直到趙佶詞句之中開始緬懷,開始悲哀,開始有了真實的經歷與真實的感情,才開始動人起來,聞之也有心酸悲哀。

  詩詞文章與書畫不同,書畫主要靠的是技藝,其中情感的成分是占得少數的。當然,現代的作品,比如印象派,或者一部分寫實派,倒是另外一種欣賞方式,開始往情感方向靠。

  書法之道,便只在文雅與美觀方向了,沒有完全情感的欣賞與交流模式。

  待得趙楷詞作再來,榮小容又是眼睛一亮,默讀之后,竟然先開始感謝起來:“奴家三生有幸,能的鄆王殿下如此大作,拜謝鄆王殿下恩情。此曲一出,今夜堪稱第一,便是今年奴家也未見到能與之媲美之作,還請諸位一起品鑒。”

  說完榮小容便開始調音,準備開唱。滿場眾人皆是翹首以待,便是要聽聽趙楷這首大作。

  周度文聽得眉頭一皺,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自古文無第一,榮小容長袖善舞,給鄆王安了一個第一的名頭。如果今夜是佳作不斷,周度文心中興許還不會有什么想法。但是今夜這第一,似乎只跟自己比而已,便是說周度文輸了一籌,這也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況周度文身負家學淵源,還有周家這塊金字招牌的臉面,便更顯幾分壓抑了。這也是周度文平常避開鄆王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想陷入這種尷尬,即便是水平相近,身為鄆王的趙楷天生就有光環加成,更能脫穎而出。

  傳揚出去的事情,不免也就變成了鄆王趙楷詞作力壓周邦彥之子周度文。這對于趙楷來說倒是不算什么,皇家要名聲,太過簡單,所以對于得來的名聲也就少了一分看重。對于周度文來說便是郁悶的事情。周家的名聲是周邦彥幾十年來奠定的,用真才實學在幾十年間掙來的,也是周家在東京安身立命之本,甚至是周家的飯碗。兩相比較,輕重自知。

  “度文再寫,鄆王之作脫不了固定的范疇,你再寫一篇就是。”鄭智看出了周度文表情上的變化,便是出言鼓勵。

  有時候就是這么不公平,若是周度文今夜力壓趙楷,傳揚出去似乎名聲很大,卻是無形之中便把人得罪了,得罪的還是皇家之人,興許可能還會是未來的皇帝,趙楷要當太子也不是在王黼等人的心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在趙佶這幾年不斷表露出對于趙楷的喜愛之后,這種傳聞也就不脛而走了。

  曲子已起,趙纓絡看熱鬧不嫌事大,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問題,倒是覺得興致勃勃,開口道:“周公子,再寫一曲,以你之才,必然冠絕當場。”

  周度文有猶豫,也有沖動,筆已經拿起來了,只是心中又有負擔,有負擔的心思,靈感自然也有缺乏。

  鄭智看得周度文模樣,開口笑道:“度文,我也來一曲,便與你爭個高下如何?”

  周度文聽得鄭智微笑的話語,似乎輕松了不少,回道:“好,與鄭兄相交多年,倒是沒有分過高下,今日便一并爭他一番。鄭兄請。”

  說完周度文抬杯與鄭智來碰,兩人豪飲一杯烈酒,各自動筆。

  周度文之《早梅芳》

  繚墻深,叢竹繞。宴席臨清沼。微呈纖履,故隱烘簾自嬉笑。粉香妝暈薄,帶緊腰圍小。看鴻驚鳳翥,滿座嘆輕妙。

  酒醒時,會散了。回首城南道。河陰高轉,露腳斜飛夜將曉。歡場淹歲月,醉眼迷登眺。路迢迢,恨滿千里草。

  詞文說的就是今夜事情,上半闕說這雅苑佳人,滿座嘆輕妙。下半闕說些許人生無奈。輕妙佳人,不過酒醒一夢,不免透露出一點面對鄆王無力的無奈。

  周度文一蹴而就,鄭智卻還在思索回憶之中。看得周度文已經寫完,微微一讀,已然知曉其中心思。不免讓鄭智也起了些心思,既然周度文對著榮小容有情,鄭智更要為周度文爭一番勝負。勝負也是這少女心。

  只見鄭智提筆,《采桑子》: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孤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

  近來怕說當時事,結編蘭襟。月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

  此曲為清朝康熙年間大臣納蘭明珠之子納蘭性德所作,別無他意,就是表白,也可說思念。

  此時鄭智寫了這么一曲表白詞,配合周度文上一曲,意思已然明顯。

  再看鄭智,抬頭看得一眼周度文,卻道:“度文,我的字寫得差了些,你幫我抄一遍如何?”

  周度文看了一眼鄭智的字跡,果真是差了些,笑道:“鄭兄,看來你平常刀槍拿多了,這字卻是少練了些啊。”

  鄭智也不解釋,只把紙張遞了過去。周度文接過之后,便開始幫鄭智謄抄起來。待得抄完,鄭智淺淺一笑,喚來小廝,兩首詞作便送了上去。

  “鄭兄,你望了落款了。”周度文看得鄭智把兩首詞直接給了小廝,連忙提醒道。

  鄭智輕笑搖了搖頭,便是故意不落款的,有周度文的字跡,又沒有落款,正是鄭智要的效果。

  周度文看得鄭智不在意,也就無所謂,這種事情稍后說上一句也就是了。

  詩詞到得臺上,榮小容看得片刻,目光直往左邊雅間看來,兩詞在手,如何還能不明心意,連忙站起來想說上一番感謝的話語,卻是兩首詞中意,反倒把榮小容一番貫用的感謝詞給堵住了。

  只見榮小容輕輕一福,開口只有一句話:“多謝周公子厚愛,奴家感激不盡。”

  青樓自古賣的主要并不是皮肉,賣的是消遣,再深層次一點便是賣了“戀愛”。青樓并非妓院,而是給這些文人士子提供戀愛服務的。當然,賣戀愛服務,也比賣皮肉賺得太多。這就是后世所謂高端服務。當然也還是有低端服務的。

  一句感激不盡之后,榮小容面色也有變化,并非羞紅,而是帶有幾分落寞。心中也有自己的糾纏,一個青樓花魁,一個大家子弟,中間其實無形之中也是有一道隔閡的。愛情可以,但是難以照進現實。

  可不單單是鄭智遇到的贖身錢財的問題,這個問題只是其一。主要是門不當戶不對,周邦彥就算出得起這筆錢,也不會花在一個花魁身上,何況青樓女子進門,又有多少地位可言。既然沒有地位的一個女子,又何必花費這般巨資。

  春風一度在樓內,興許兩廂情愛多美好。真要去爭一個白頭偕老,不過枉費心思徒癡亂。

  鄭智沒有這些糾纏,直來直往加上一筆錢。周度文興許也沒有這些糾纏,正是年少風華追逐情愛的時候。少女心思被人撥動了,終究還是這個少女將來承受這些悲哀。

  曲還在唱,先是《早梅芳》,再是《采桑子》。唱得婉轉哀怨,情感正濃,榮小容面色幾近有淚,心中一團亂麻。

  趙楷面色低沉,詞作技藝上的事情一目了然,顯然趙楷是輸了一籌。更在詞作本身之外的,也有不爽。詞句之中的含義,趙楷自然聽得懂。

  趙楷進來每日到此,一大半的原因也是為了佳人。如今佳人心思被別人撥動了,豈能爽快得了。

  王黼見得臺上少女模樣,哪里還能不懂,連忙開口道:“殿下若是看上了此女,明日臣便來贖人。”

  王黼前一問是明知故問,趙楷自然是看上了佳人。但是王黼之前倒是沒有什么動作,只是每日陪著趙楷來這里,大概也是知道,憑借趙楷的文才,擄獲芳心不在話下,這個過程還能讓趙楷充分享受其中樂趣,兩全其美。

  如今殺出一個周度文,這個過程似乎被戛然而止。便是王黼都心慌了,直接開口便是買。

  趙楷面色越發低沉,擺了擺手。文人終究還是有文人的思維模式,只道:“今日文輸一籌,情也輸一籌。周度文名不虛傳啊。錢財買不到今日名了。”

  榮小容這般的花魁,終究不是賣身的,賣的是“愛情”。一般清倌人的愛情,可以賣給許多人,每個人都是恩客,都是情郎。到了榮小容這個地位,卻是只能賣給一個人了,要么拿捏起身份,與所有人保持應有的距離,既不太遠,也不太近,便是長袖善舞左右迎逢。要么一人入閨房,身價暴跌,榮小容這般名氣,已然失去了長袖善舞的空間。

  這便是生意了。

  周度文顯然對于榮小容也還有提攜之恩。兩人之間大概已然有了情愫發生。

  “殿下,詞作必然出自鄭智之手,是他在與殿下過不去。”秦檜接話道,便是要給趙楷立個敵人了,也是給鄭智立一個敵人。男人之間的敵視,女人便是最好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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