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翹說道:“我也知道汪直的下場,他是太過托大了。當時朝廷的詔安文書,赦免詔書都沒有下來,他就敢于上岸,以為朝廷不會殺他,結果他失算了。”
徐海說道:“這次要招安的還是胡宗憲,如果我沒記錯,上次招安汪直的就是他胡某人。怎么,同樣的把戲還想再弄兩次?只有傻瓜蠢材才會上當。”
王翠翹道:“胡總督在信中也回答了汪直的死因。誘捕汪直并非胡總督的本意,而是巡撫王本固恣意妄為,他為了搶功,搶先向皇帝上奏汪直被捕之事,并一力主張死罪,結果朝野議論洶洶,皇帝又不明就里,便下旨殺了汪直。”
汪直該不該殺?
若論罪責,汪直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違犯禁海令走私、自立為王、燒殺搶掠…
可當時的情況下,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是不該殺汪直的。
汪直死前曾說:死吾一人,恐苦兩浙百姓。雖然他說這話,并不是體恤百姓,只是為了讓自己活命,但這句話卻是對的。汪直死后,原本被他統一管制的倭寇沒有了首腦,群“雄”并起,很快“新倭復大至”,閩、廣成了倭寇肆虐的重災區。
所以在汪直死后,有人曾說,如果留下汪直的性命,使其節制海上倭寇,朝廷就不需要花費巨額軍力布防東南沿海,反而有可能得到一支強大的水師。
也有人分析,殺汪直是有深層原因的,明朝那些出身江南的士大夫,與走私海商、海盜有勾結的豪族,未必希望看到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掌握在皇帝手中,所以附和王本固之言,力請處死汪直,這才是“朝野議論洶洶”的本質所在。
嘉靖皇帝并不蠢,只是篤信道教無心朝政,一時被王本固看似正氣凜然的論罪奏折給蒙住了,這才殺了汪直。反應過來之后,他并沒有給王本固升官…
總之,處死汪直,導致倭寇禍亂加劇,這是不爭的事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徐海說道:“就算不是胡宗憲的本意,汪直終究還是死了。你怎么知道,我接受招安,不會變成第二個汪直?”
王翠翹道:“所以妾身在聯絡胡總督的時候,著重說明,需要皇帝發布一道赦免詔書。明山,皇帝金口玉言,不會糊弄我們這樣的小民的,只要有了赦免詔書,我們一定能回到嘉興老家,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
徐海冷笑道:“朝廷的赦免詔書哪有那么容易求來,胡某人一向明哲保身,肯擔這么大的干系?”
王翠翹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了胡宗憲的密信,遞給了徐海。
徐海微微一頓,隨即翻閱信件。
“他要我殺了陳東葉麻?”
王翠翹道:“明山,這是一個好機會。現在海盜活動頻繁,胡總督也吃不消壓力,他應該是真的想要招安你,然后借你的力量,協助官軍剿滅其他海盜勢力。”
如果抗倭明軍的勝利已成定局,東南沿海只剩下了幾小股倭寇,那么接受招安便有很大的風險,殺與不殺,全在朝廷的一念之間。
但現在,抗倭明軍勢弱,倭寇勢強,倭寇接受招安的危險就小了很多,朝廷還要留徐海的有用之身,去打擊其他倭寇。
這就是王翠翹的想法,也不能說錯。
徐海想到了這一點,臉色稍有緩和,在室內踱步沉吟。
王翠翹軟語溫言地勸說,思念家鄉、葉落歸根、殺人不祥有傷天和之類的勸誡,一句句娓娓道來。
最終,徐海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好,我答應你。我會在金門島集會之時動手,把陳東和葉麻兩方一網打盡!”
王翠翹喜道:“明山愿意接受招安了?”
徐海搖頭:“招不招安,仍在我準與不準之間!不過,陳東和葉麻這兩人,我是必除之而后快的。殺了他們,吞并他們的部眾,我的聲勢就會更加浩大,比起當年的汪五峰,也差不了幾分!”
徐海說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到時候就算接受招安,我也有了更多和朝廷談判的本錢!”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只要勢力雄厚的話,在日本占一座良港,學汪直裂土封王,節制各路海盜,豈不威風快活?
王翠翹總算在徐海的話中聽到了接受招安的意思,真是喜出望外。
金門島,位于泉州府西南,在東南沿海林林總總的島礁之中,算得上比較大的島嶼了,按照地球位面的單位,有150平方公里。
這一日,三家橫掠四方的倭寇陣營,齊聚金門島,明面上是倭寇陳東發起的綠林聚會,實際上是對葉麻子、徐海這兩股海盜勢力近期沖突的調解說和。
三家共計上百艘戰船,近萬名倭寇精銳,都集中在了金門灣。大部分倭寇留守船上,當家首領則是率領著一部分親隨,在一座土山上擺下酒宴聚會。
倭寇們的酒宴,當然不像是達官貴人的宴席那樣雅致考究,事實上這三家“假倭”的首腦,大部分都是出身市井的草莽,哪里懂得那些繁文縟節?一個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還有抓來的一些女奴歌舞助興,也不管跳的好不好看,總之像那么一回事就夠了。
一曲舞罷,一名長著八字胡須,白皙瘦長的倭寇首領站了起來,舉起大碗笑道:“陳某多謝葉老哥、徐老弟給我這個薄面。我們吃這碗飯,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已經有多年沒見了吧?這次見面的機會難得,下次聚會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各位敞開了喝,誰要是不醉,就是不給我陳東面子!喝!”
白皙八字胡倭寇,也就是本次的和事佬陳東話一說完,頓時身后一陣湊趣的叫好聲音響起。
不遠處,一個臉上長著麻子的倭寇首領站起來,他正是和徐海對立的倭寇首領葉麻,沙啞著嗓子說道:“陳大當家的這話,說的當真是慷慨豪邁,我姓葉的佩服。這碗酒,我陪陳大當家的干了!”他一仰脖,一碗烈酒吞入腹中。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最后一撥海盜,確切的說,是看向了海盜中的首領,徐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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