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城外,漳水河畔。
一支足有萬余的步騎大陣,密密麻麻地列于城南,精甲曜日,槍槊如林,戰士們都戴著惡鬼面當,而三千余名身著藍色勁裝的劍士,則是利刃在手,所有人的眼中殺氣騰騰,充滿了戰斗的渴望,而一面北府軍的飛虎軍旗,則在中軍步陣中,高高飄揚。
中軍軍陣處,劉裕站在一處荒丘之上,手搭涼棚,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的城墻。而一眾北府軍與天師道聯軍的將校,則站在他的身邊。
南城的三道城門已經大開,三座吊橋有氣無力地搭在護城河之上,城頭旗幟歪歪斜斜,而護城河的兩側,到處都是給拋棄的輜重,行李,百姓的獨輪小車和包裹扔得滿地都是,而在城門之前里余的范圍內,百余具給活活踩死的百姓尸體,散布得七零八落,城中黑煙四起,從十幾個不同的方向騰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是一座很明顯的,被遺棄的城市。
劉敬宣笑著對劉裕說道:“寄奴,看來慕容蘭果然勸降成功了,鄴城已經被遺棄,跑得連人都沒有了,而且從這里看來,城中百姓是自發地逃亡,那些遺尸也完全是給踩踏而死,絕非用死囚冒充,這回,我們是真的可以不戰而取鄴城,五橋澤的恥辱,今天可以洗清了!”
一邊的盧循哈哈一笑:“太可惜了,本來還想殺個痛快呢。”
說話間,從城門中奔出了三十余個百姓裝扮的人,一個個失魂落魄,與普通漢人百姓不同的是,他們身著皮袍,戴著狗皮帽子,扎著辮發,甚至還趕著十余頭羊,從城中急匆匆地出來,一看到對面駐扎著的,旗幟飄揚的晉軍,嚇得連忙轉身就往城中逃去,連身邊的那些羊也顧不得驅趕了。
檀憑之哈哈一笑:“這些可是鮮卑人,早就聽聞慕容垂把河北各地的同族,全部集中到這鄴城,今天鄴城城破,恐怕連慕容寶也顧不得帶這些本族百姓逃離了,這些人不知道腦子里想的什么,居然會向南逃跑。”
魏詠之勾了勾嘴角,說道:“城中煙塵四起,想必是亂兵和暴民在趁機打劫,這些鮮卑百姓也是慌不擇路,居然往南逃,寄奴,事不宜遲,我們最好趁機殺進城去,拿下這座空城。如果鄴城在我們手上,那慕容垂就算突破了丁零兵馬的圍堵,也不可能來爭奪鄴城了。”
正說話間,西北方向騰起了一陣煙塵,馬蹄聲大作,聽起來在這煙塵之中起碼數千騎,趁風而來,迅速地向著這支混合大軍接近,看不清旗號與來騎的模樣,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沉聲道:“準備迎敵!”
劉敬宣的身邊,兩個四五十歲的老將,正是北府軍宿將何衡與高素,他們的眉頭深鎖,沉聲道:“想不到慕容垂這么快就能突破丁零兵馬的堵截,來到這里了,看來,要取鄴城,還需一番苦戰。”
劉穆之的臉上肥肉跳了跳,伏身于地,豎起耳朵在地上聽了一會兒,然后跳了起來,看著那隊來騎,他的胖臉之上漸漸地閃出了笑容,擺了擺手:“大家不要緊張,不要擔心,來的不是慕容垂的燕軍,而是丁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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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靖訝道:“胖子,你怎么知道會是丁零人,不是慕容垂?”
劉穆之笑道:“慕容垂的部下可是甲騎俱裝,幾千騎若來,必是馬蹄沉重,而這些來騎,步履輕盈,顯然是輕騎兵。”
蒯恩哈哈一笑:“那也可能是慕容垂先派輕騎來援,大隊甲騎俱裝在后啊。”
劉穆之笑著一指那騎兵頭上的塵土:“看到沒,此氣漂浮,如五指狀,乃是游騎所成之氣,慕容氏的騎兵無論輕重,皆進退嚴整,是訓練有素的職業騎士,絕不是這種類似馬匪盜賊之氣,再說了……”他的鼻子抽了抽,面露一副惡心之色,扇了扇鼻子之前:“這股頂風臭十里,顯然是一年以上沒洗澡的惡臭,除了丁零人,還有誰?各位身上雖然味道濃烈,但跟這股子牛羊味道比起來,那簡直算是芬芳啦。”
何無忌往劉穆之的肚子上輕輕地捶了一拳:“就你這死胖子話多。”
眾人發出了一陣哄笑,這會兒煙塵漸漸地散去,來騎也從煙霧之中現身,一面“翟”字大旗,順風飄揚,而在大旗之前,整個騎陣的前方,則分明是身著皮甲,背挎大弓的翟釗。
劉裕騎上了一匹戰馬,策馬而去,而盧循和劉敬宣,也一左一右,緊隨其后,向著對面奔去,翟釗也向著身后的同伴們作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停下,自己帶著兩騎護衛,迎上前來。
兩軍主帥迅速地接近,直到相隔五六步處才停下,劉裕看著翟釗,這是一個三十多歲,滿臉虬髯的壯漢,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不是紋身就是傷痕,一道長長的刀疤,自他的左眼上的眉處而下,穿過整個左眼,直到顴骨,而左眼之上,則是皮肉外翻,整個眼珠子,已經不見蹤影,一顆瑪瑙所制的眼球,鑲在那空空的眼洞之中,透出一股詭異與兇悍,這副尊容,如果晚上見到,大概能直接嚇死小孩子。
劉裕平靜地在馬上以手按胸,行了個丁零禮儀:“翟將軍,久仰大名,我是大晉劉裕。”
翟釗哈哈一笑:“你就是劉裕?你的大名,我早就聽說過了,很高興這回我們是以朋友而不是敵人的身份相會。慕容垂已經被我們擊退,敗向了薊城方向,現在,鄴城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咱們攜手入城,按約定,先由我們搶劫一天,然后,剩下的都是你們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沉聲道:“你們是如何打退慕容垂的?據我所知,他帶的可是想去伏擊我們的精銳主力,包括數千甲騎啊。”
翟釗冷笑道:“劉裕,你是在懷疑我們丁零勇士的戰斗力嗎?這些年我們以游擊戰法屢挫燕軍,也繳獲了不少好的裝備,也有五千重裝騎兵,這回為了打援,我們可是連這些重裝騎兵都出動了,你看看我的身后,這些兒郎,比起什么慕容燕國的甲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