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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世間難得,卻道瘋魔

  當你堅持了許多年的信念,有朝一日突然在一瞬間被他人全盤推翻時,連你的理智也會拋棄你。“慌亂”趁機而出,使你退縮使你回避。你厭惡它,因為它令你顯得可笑有余,可是只有它,在此時此刻保護著措手不及的你。

  無論你的過往是多么的所向披靡,無論你的現在是如何的落寞破敗,只有慌亂從來不會遠離你。它是你壓制在內心深處的脆弱,是保護著你的本能,亦是握在敵人手中的把柄。

  蚩尤是魔也是神,亦曾是享有至高地位的尊者,如他這般世間無二的魔神豈能容許林蘇青這樣的一介牛犢小兒踐踏他的尊嚴?他怒不可遏痛失理智,可是極盡憤怒之后他覺察到了自己的異樣——他居然感覺到了措手不及?他居然覺察自己感到了慌亂?不,這不是,這不是他。

  一時間內,對于林蘇青的所言所迫他難以接受、也難以面對,并且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在各種“難”之下居然產生了俗人才有的慌亂!從而他竟更加的慌亂開來。

  可是他又不能殺了眼前這個踐踏他尊嚴的牛犢小兒,萬一后果正如那牛犢小兒所言呢?萬一呢?

  曾幾何時無法無天無所不能的魔尊,竟在今下不得不操起了“隱忍”這門學問。一尊魔神的顏面,就在此時此刻輕如鴻毛。

  那方“地獄”正在焦灼,這片人間也滿是無形的戰火。就在狗子已經全然按捺不住胸中憤懣之氣,變大身形正欲沖上去就要痛戰一場的眉睫時刻!夏獲鳥一步上前一把按下了狗子,同時高聲沖那傀儡人偶道:“牽機子!”

  按住了狗子的同時她向那隨之一滯的傀儡質問道:“閣下可就是孟涂山紅邕長老門內唯一弟子牽機子?”

  “你若不應我便當你認下了。”夏獲鳥揚聲而道,俄爾對狗子使去顏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小熊貓們趁機又撲上來抱住了狗子的腿腳和尾巴。

  她好似猛然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本唯她最為鎮定,雖然同樣擔心林蘇青生死,但她始終也保持著希望,靜觀林蘇青與那高人的對峙。可是因為她的突然發現,她也突然的涌上來一股憤惡,比之狗子更甚。

  “你既然也怒了,為何還要阻攔我!我才不管它是什么牽機子萬機子的,你讓開!待老子去拆了那破玩意兒!”

  狗子作勢要去,夏獲鳥更是用力的按住了它,那遞去眼神之中寫滿了秘密,看得狗子一愣,旋即她沖那人偶道——

  “牽機子,想你曾經也是一位曠世奇才,你盛名之時就連天帝的仙藥也皆由你采供,而老君也是對你贊口不絕。你何以變成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了?”

  那人偶忍了許久,忽然猛地一拍椅子扶手,以為他就要因此失控時,忽地他又將憤怒之火硬生生吞了回去。

  “怎么不敢回應我?想當初你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馳名三界!殊不知你而今變成了這般不人不鬼,此也便罷,竟連你的良心也變得丑陋不堪了!多少慕名而來拜訪你的學子,多少心懷誠摯愿入你門下的學子!你不答應就不答應,你居然以試毒為由,用他人的性命延你的壽命!”

  憤恨不平幾欲沖出的狗子驀地愣住,它不解的看向夏獲鳥,而那人偶也同時看向了夏獲鳥。

  “試毒乃入門之法,我并沒有蒙騙。”那名為牽機子的高人操控著人偶道。

  “是嗎?”卻被夏獲鳥當場質疑,“那你為何不告訴試毒之人,如果試毒失敗,他們的余壽就會轉入你的壽命之中呢?”

  狗子一驚——難怪不讓他們檢查林蘇青的情況。

  只聽夏獲鳥又道:“此乃三不管地界,一入此地便與世間斷開干系,而就算是死在了這里,陰司的生死簿上那人的壽字也依然繼續往前走字,過往無數為拜訪你而葬送此地的學子,他們的壽字恐怕還多得是日頭,而你牽機子的壽字實際上早就已經走盡了!”

  “你既然知曉我的身份,難道你會不知曉我的壽字為何走盡?”那人偶驟然大怒,橫眉立目的瞪著夏獲鳥道,“我為何會走盡?我為何落得如今這個田地?世人忘了!可我還是記得!我清清楚楚的記得!”

  那可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連普普通通都算不上。

  那時候的牽機子意氣風發,從孟涂山學成下山之時,也是有一腔宏圖勇志,要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力所能及之力。便也是那時候聽聞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久聞那是泛泛之輩高不可攀,薈萃了天下精英的地方——三清墟。

  他便慕名而去,不求能拔得頭籌,只為能尋得一個為天下蒼生效力的契機。可憐事與愿違,他那日躊躇滿志而去,一如夕夜一己敵萬千那般氣勢如虹,他亦是力壓一眾學子成為了那一屆最為璀璨的學子。

  可是那一方石頭容不下他。當他信心十足地將手掌按上去時,那塊女媧贈與三清墟的玄色石頭拒絕錄入他的學籍,不僅如此,那塊石頭定他為魔。

  他自幼長于孟涂山紅邕長老身邊,亦是修行于紅邕長老的門下。而紅邕長老雖然不在天界擔任何職責,可卻是天帝也不能絲毫輕慢的老神仙。而他則是這樣一位老神仙門下唯一的弟子。試問如此的他,怎會是魔?

  可是女媧神石從不出錯,那塊石頭源自天地之靈,神石之定即意味著天地之命,天命說他是魔,天命居然說他是魔。連他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可是一時間里整個三清墟卻截然大變。

  眨眼前還口口聲聲如何如何敬佩于他的同窗們忽然唾棄他,眨眼前還爭先恐后攀比著算計著要來接近他的同窗們唯恐避之不及,如同躲避染不得的疾病,而與他稱兄道弟的那些所謂朋友們,更是刻不容緩的瞬間遠離他,甚至以認識他為恥,甚至于連看見過他都要匆忙去舀一瓢圣水潔眼。

  一切的變化只因為那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定他是魔。可是他是魔嗎?他自幼在老神仙身邊修行,他怎么可能是魔。

  他自是不服,可是當他去找三清墟的掌院先生求一解釋時,先生們說——他具有魔性,只不過尚未萌芽。就好比一些畜牲具有靈性,遲早會位列仙班。他們用畜牲來同他做比喻。

  他去找尊者們尋求結果,尊者們避之不見。就在同一天里,他的整個生涯驟變,猶如從高山之巔剎那跌落谷底,三清墟將他掃地出門永遠的拒絕,天界要拿他歸案關入天牢,等待著他的是碎盡三魂七魄,化于五湖四海…

  不堪回首,人偶不由自主地擺了擺首。不是先前那樣憤怒,似乎又轉回了和藹的那一個。

  “我無意取林蘇青的壽命。”他不過是一具傀儡,眉梢卻掛著難掩的落寞,“我說過只要他受住了牽機之毒,我必定會傾囊相授。”

  “是嗎?”夏獲鳥質疑他。

  “你們若愿意相信那大膽相信就是了。”這是那人偶為數不多的愿意同林蘇青以外的人說話,卻說得仿佛比先前任何一句都顯得真誠,“你們若不愿意相信,那則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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