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天色反而明朗了起來。也不再似白晝時那樣時而烏云密布,時而陽關灼烈,當金烏西去,暗沉沉的烏云也漸漸散去,露出了薄薄的余霞。
而紅霞也沒有多作停留,片刻便似西風卷簾般地逐漸退去。傍晚時候的云偏深藍色,天空像是大海,似白又似藍的云朵像是牧羊人,在驅趕著如火似的晚霞盡快退回天際。
今日,方剛羽化了一位天神,也不過是落了幾道雷,下了幾場雨。
二太子死了,大家感到惋惜,但似乎沒有誰為他而感到難過。甚至還有人覺得二太子有錯,錯在心軟。倘若他不心軟,如何會死?自作自受罷了。
天上細細碎碎的念叨著閑話,凡間便只聽得悶雷滾滾。凡間的孩童們哇哇大哭,勸也勸不住,大約是被雷聲嚇得。
不過,除了孩童,大人們也莫名的感覺憂傷,或是多少有些煩悶,都將這份莫名的低落感,怪罪給了天氣。
丹穴山神域的二太子死了,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八荒,大家都知道他是先祖托生,都知道他是孤胎獨魂,他不能涅槃重生。
只不過,大家對于涅槃重生的理解有所不同。在八荒看來,二太子并沒有死,只要能涅槃便是活著,無論他醒來之后是誰的靈魂。二太子始終在的,二太子便始終活著。
更何況,他重生之后是鳳凰先祖,怎樣也比他子隱圣君德高望重。所以大家只有惋惜,他畢竟是世間難得的天賦異稟之神。不論他多少歲取得多少成就,單是他能年紀輕輕就祭得蜉蝣歸息令,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多少鳳凰活了千千萬萬年也祭不出一枚吶。
大家對于價值與存在,總是有著不同的理解。
譬如林蘇青,他為了二太子的死,真的很難過,心底里都難過得抽搐。
“我…我想用自己的性命換二太子活著。”他沉默了半天,凝重地看著她道。
她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你的命換不回他二太子”
“可是,我想救回他。”為什么給了他后悔的過程,卻不給他后悔的機會。
“咱們不是在談論你的三魂七魄如何團聚么,怎么又扯回了二太子?”
“我想救他!”林蘇青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滿眼都是殷切的期盼,渴望著正面的回答。
“你想救他…”她喃喃重復道,他聽著用力點了一記頭,誠摯問道:“前輩可有妙計?”
她沉默不語地端坐著,不茍言笑的看著他,林蘇青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在思考,可謂深思熟慮。所以他只能將迫不及待的心按住,以免出言莽撞唐突了她,惹得她不再愿意說。
“倒是有一個法子…”
“什么法子?!”會心一擊。
“但也不算法子,只能說是一個機會…”
她定定地坐著,目光垂下,沒有神色。
“在他涅槃復蘇之時,如果你能喚醒他…”她倏然抬眸,“我的意思是——假如能夠喚醒沉睡的二太子的靈魂,假如你能喚醒他來,而他,又能爭得過先祖,那么醒來之后的,就依然是二太子。”
“喚醒…與先祖爭…”這個機會聽起來…
“這就覺得難了?”
“不是難,而是…感覺希望實在渺茫…”這有些像喚醒植物人的感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執念和習慣…”一無所知。
林蘇青氐惆地垂下了頭,手足無措。
小木屋的門猛地被一道氣力沖開,驚得林蘇青一震。那沖來的氣道極猛,沖破了木門,也一并將屋內的桌椅沖翻,似乎來勢洶洶。
林蘇青正欲捏決防御,期間卻見她抬手一覆,眼見著不過是將手隨意覆在了桌面上,便只有他與她所落座的這一處紋絲不動。陡然有一道扇形的氣盾抵抗住了那沖擊而來的力道。
“她果然不一般。”林蘇青暗道。
木屋外轟隆隆地動山搖,木屋內小熊貓們紛紛躲入桌子底下,抱著林蘇青的腿瑟瑟發抖,可憐巴巴的地枇杷擠不過其他個頭大的,它愣了半天被地震震得一個趔趄摔得四腳朝天,連忙翻滾爬起來,慌慌忙忙抱住了林蘇青座下的椅子腿兒。
旋即,便是一陣颶風沖門來,不見其形先問其聲——
“林蘇青!”
“是在叫你?”她側目睨道:“莫不是來找你尋仇的?”
“是…”林蘇青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追風嗖地一聲竄進來,一個急剎險些將它們的桌子撞翻,剎得它一張略有孩童模樣的狗臉都扭曲不成形。
“林蘇青!你個王八蛋果然在這里!”
“果然是來尋你的?”
是追風,恐怕是因為二太子之死而來,恐怕真的是尋仇。林蘇青起身面對著它,愧疚得無話可說。但是心中又覺得應該向它也道一份歉。
“追風我…我很抱歉,我…”
“你還知道抱歉?!”狗子一爪子將林蘇青摁在地上,“林蘇青,我連殺你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山蒼子把我攔下了,你現在已經死了,已經死了知道嗎?”
“你快要踩死他了…”她蹲下去,用手背拍了拍狗子的腳爪子,“嘿,你這架勢也不像是來要他命的,就休要裝模作樣了。”
狗子一聽,本來沒有想怎樣,這下憋著氣了,它干脆將腳爪子攆了攆,道:“誰說我不要的命了!”
“你來肯定是有事的,如若你當真想要了他的命,那你這一腳何須留力?”她徐徐起身,抄著臂膀漫不經心道。
“你是誰?”狗子這才蹙著眉頭疑惑起來,“我怎么感覺你有些熟悉。”
它歪著頭盯著她看了會兒,俄爾松了腳下的林蘇青,又縮小了身形,繞著她多看了幾圈。
“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我是認識你不是?”它擰著豆子眉頭。
林蘇青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幾步,試圖退出他們的視線范圍內,至少不受關注,靜悄悄地等待著他們接下去的談話。
或許狗子的確能說出她的真實身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