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愁眉鎖眼道:“你沒發現我的名字里嵌了一個‘夜’字嗎?”
如此明顯,怎會沒有察覺。林蘇青微微一笑,道:“嗯,你繼續說下去。”
“我之所以叫祈夜…”他剛報出自己的名字,翼翼驚愣住:“你姓祈?祈帝真有一個兒子?”
她張口結舌,顯然有更多的疑問還沒有出口,顯然震驚于許多不同的事。
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質問,夕夜的周身呈一種見慣不怪的架勢,他應了翼翼一聲,而后只抬了她一眼,便不再答理,而是更側了側身,與林蘇青繼續說道:“我的名字便與子夜元君有關。”
他黯然講述道:“我記事起便時常聽聞…自我娘親懷我在身開始,一直到妊娠結束分娩下我,父君都未曾過來看上一眼。于是娘親便特地取了子夜元君的名諱做我的名字,為的就是能讓父君因為這個名字,來看我一眼,或是愛屋及烏而疼愛于我。”
背對他們臥著的狗子,鼻息重重地出了一記粗氣,鄙夷道:“呵,愚蠢。”
“是啊,是挺愚蠢的。”夕夜憂愁地看了一眼狗子,復爾垂下了頭,“聽說當父君知曉我的名字時,曾為此勃然大怒。可是最終的我的名字還是沒有修改。有一種說法是當時名字已經被錄入了族譜,不能擅自修改。二則是…是母妃也就是我娘親…沒有去提改名的訴請。”
夕夜愈說愈垂頭喪氣,嘆道:“而父君,至今沒有來看望過我…可笑吧,我至今連我父君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亦如天瑞院空蕩的明堂,沒有歷任先生的掛像,我們宮里頭也是如此,連我爹的一幅畫像都沒有。”
“呵,弄巧成拙了吧,你嵌入這個字,你的父君一當想起你的名字,就會恨煞了你的娘親,恨你的娘親,自然也就不可能待見你。愚蠢,愚蠢至極也。”狗子依然背對著他們臥著,頭也不曾回,不過它的冷嘲熱諷半句也沒有少下。
“要你管!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來說!”夕夜氣得一把拎起狗子脖頸后的軟皮毛,將他撂在案桌上,“你來說!”
狗子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就著原本用來蓋青玉盒子的緞絨布一臥,閉上眼睛就開始養起神來,全然懶得搭理的樣子。
林蘇青一邊聽他講述,一邊細細揣度,想來應當是后者比較有可能。
而他猶然記得狗子曾經說過一句,若不是因為夕夜的娘親,“她”不會死。那個“她”指的是祈帝深愛的女子,先下聽來應當就是子夜元君。
從而,他說不清是何起因,他莫名的生出一種猜測,他私以為夕夜的娘親之所以要將子夜元君的名字嵌入夕夜的名字之中,其中的確是因為他的父君曾經深愛過的子夜元君,但或許并不一定是為了讓祈帝因此疼愛夕夜…此目的,恐怕是為了報復。
報復祈帝一心系著別的女子。既然祈帝不愛她們母子,那么她就要讓夕夜成為扎在祈帝心中的刺,要讓祈帝時時刻刻痛心。
不過,他不能說出他心中的猜測,也不必順著夕夜的話去說,大約只能安慰。可是夕夜見精識精,倘若用客套的話去安慰他,而被他看破七八分來,只怕反而會更加傷他的心。
“夕夜。”
夕夜聞聲抬起頭扭過臉來看向林蘇青,林蘇青盯著他的雙眸,認真看著,道:“這沒有什么可笑的,我同你異樣,也是至今都不知道我的父親是何模樣。”
夕夜歪著頭愣了愣,以為林蘇青在故意誆他,可是察言觀色又覺著不像,他又歪向另一邊看了半晌,疑問道:“你不是在安慰我而編假話?”
“是在安慰你,但也是真話。”林蘇青看著夕夜,神色清和平允,“我的確也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是何模樣。”
他的手指輕輕地扣放在桌面上,說話的同時,食指的指腹輕輕地緩緩地敲點著桌面,抬起來時很低,落下時便沒有敲擊出聲音。不過,卻能令從他的低低抬起與輕輕落下的敲點動作之間,感受到時間正在沉默中緩緩地流逝。
“你…”夕夜反過來想安慰一番林蘇青,張了張口,見他如是淡然,又覺得安慰于林蘇青來說,十分多余,他的手伸出又收回,在唇前慌亂而不知所措的動了動,遂握成空拳撐著下巴,道:“呃…難怪我們如此投緣…”原來是因為同病相憐…
狗子仿佛見不得夕夜好,登時棱了他一眼,道:“你名字里有這樣一個字,你父君恐怕只會更加恨毒了你娘。你娘此舉,是故意要你一輩子都見不著你父君啊。”
狗子雖然撇過去沒有再看夕夜,卻像是看到了夕夜的怔愣,它又補充道:“估摸你父君一輩子也忘不了是因為你娘,子夜元君才落得個…”
“住口!”夕夜順手一巴掌拍在狗子屁股上,打得狗子一跳,扭頭就是一口啃在夕夜的手掌上,含含糊糊道:“怎么著?敢做不敢當?你父君怕都沒有你娘親與天界更親近吧,當年那一狀告得,可是直接令你娘親在天界與妖界兩界都立下了大功啊!”
“什么大功!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松口!”夕夜怒火中燒,卻只是忍痛呵斥狗子,沒有抬手去打它,往常他們早就已經互相打起來了。
林蘇青起身過去,兩只手伸去分別掰開狗子的上下齒待夕夜的手從它的嘴里抽出來后,林蘇青摁住狗子道:“告了什么狀,又立了什么功?”
狗子登時一顫,渾身僵直。林蘇青察覺翼翼眼神忽然閃到了一旁,他當即問道:“翼翼,你知道?”
“我…”
“她不知道!”狗子慌忙一口咬定,而后橫眉立目的斜瞪著翼翼,像是在警告她只字不能提。
林蘇青正襟危坐,擒著狗子后脖頸的皮,將它摁住在,使它不得不老老實實地趴在腿上,而后才問道:“翼翼,你是三清墟的牧司,不是丹穴山的牧司,這里是三清墟,不是天界,也不是妖界。”
“翼翼,你是聽令與天界、還是聽令于妖界?”他故意問道。
翼翼連忙抱拳道:“翼翼曾受天瑞院初任掌院先生教誨,畢生只聽令于天瑞院掌院先生。”
“是么。”林蘇青泰然道,“那我問你,你為何不答。”
翼翼當即單膝跪下:“此事…此事…”翼翼猶豫不決,“此事關乎重大,我…我不敢說。”
“噢?如何重大?”
狗子翻著眼睛使勁兒往上去瞧林蘇青的神情,聽著他說話的動靜,怎的那般像主上呢。
“關乎…關乎天下蒼生…”翼翼頭也不敢抬,更加回避談及此事。
又是所謂的“關乎天下蒼生”,說他是禍患當除也是關乎天下蒼生,不知是天下蒼生太不堪一擊,還是實在是危險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