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五十五章 殺還是不殺?

  大雨滂沱傾盆而下,窗外突然風雨大作,來勢急遽而猛烈。耳邊的一切只剩下瓢潑的雨聲,刷拉拉的混響。

  林蘇青沒有聽清潁王方才的話,于是問道:“你方才說什么?為兄沒有聽清。”

  潁王肅冷著一張臉,抬手將撐著窗戶的叉竿抽掉,窗戶啪的一聲被風吹得閉上,將風雨聲盡數隔絕在外,整個樓閣內,本就靜得可怕,此時便連窗外簌簌地風雨響,也只能依稀聽見了。

  潁王目光如火炬般炯炯發亮,猶如一頭虎豹,將林蘇青當做獵物般緊盯。

  林蘇青心中頓時覺得不妙,他連忙審視四周,沒有任何人影出現,整個三樓,仍然只有他二人。

  “閣下不必緊張。本王說過,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便不會有第三個人。”潁王話音剛落,不巧小二上來了。

  “客官,風雨大作,可否將窗…”

  小二話還沒說完,眉心當場被一支筷子擊穿。

  “不識時務。”潁王冷冷道。

  林蘇青見狀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禁咽了咽喉嚨。他從小二那邊收回目光,看了看潁王,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一筒筷子,一眼數不清有多少支。

  他的心中有些發憷,就算是一對一,他也不是潁王的對手啊…

  “阿德。”林蘇青壯起膽子,目光迎向潁王,“為兄明知與你之間的過節,卻仍然只身前來,便不曾將生死掛在心上。”

  他直視著潁王,貌似坦誠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為兄就是為兄。只是與往常有所不同的是,也許是天意安排,讓為兄失了記憶,將你我先前的糾葛忘得一干二凈。”

  林蘇青繼續道:“無論你信或不信,不管曾經在我們之間存在過什么過節,是誤會抑或是恩怨,為兄如今都已經想得很明白,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結束了。所以為兄坦坦蕩蕩的來了。”

  雨聲簌簌淙淙,雷聲隱隱沉沉。

  潁王的面色忽然有所動容,似乎是信了林蘇青太子的身份,又似乎是另外在思考著什么。

  “結束了?”潁王反問,隨即道:“我方才說,上回的救命之恩已經還了。指的是,上回,我原本可以就地殺了你,無人可知。而我卻沒有,便算是還了你一條命。”

  林蘇青心中一凜,只見潁王目光狠戾道:“你方才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卻無法體會什么叫都過去了。你是太子,我是潁王,就算你我二人覺得可以過去了,可實際上,卻永遠也過不去。”

  竟從這幾句話里,聽出了潁王的幾分無奈。

  可是這份無奈是真的,還是假的?林蘇青此刻卻不敢去信。

  大約是因為他方才為了取信于潁王,假情假意在先。當現下面對潁王似真情實意的吐露時,他下意識的就有些質疑。

  潁王漠然的看著林蘇青,隨即將雙手攤放在桌面上,對他道:“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殺了我,以絕后患。”

  說著,目光頓時一沉,道:“你若不殺,東宮之位,我勢在必得。”

  林蘇青震愕,這是作何?莫非是在試探他?

  如果他真的動手,恐怕剛起殺心,就跟那小二同一個下場。

  他看了看潁王此時的神情,十分肅重不似在戲弄,且目光尤其坦蕩,亦不似在試探…該不會是真的叫他選吧?

  殺?還是不殺?林蘇青猶疑起來,

  潁王既已放出決心,便必然會不擇手段,力爭到底。屆時或許他不僅保不住這位太子的東宮之位,甚至連這位太子的性命都不見得能保得住。

  可是太子與潁王乃是同胞親兄弟,他林蘇青雖然不是潁王的哥哥,但既然擔了“哥哥”這個身份,這叫他如何過得了良心,如何下得去手。

  何況,如若以太子之手殺了潁王,那今后就算真正的太子登基繼位,坐上皇帝寶座。屆時,不論他如何懷瑾握瑜,如何勵精圖治,都將背負千古罵名…

  手足相殘,何其殘忍不仁。

  不殺?

  可若是不殺,或許今后死的就是太子,就是他。

  殺?還是不殺?

  林蘇青研精竭慮,冥思苦想,始終想不出一個結果。

  不過,他倒是忽然想到,或許他今后可以用別的方法牽制住潁王,使潁王奪不了嫡。

  那么…既然奪嫡的風險還有機會可以控制,便不算是走投無路不得不殺。何況眼下,萬一潁王的所作所為真的只是為了試探于他,那他一旦動手,怕便是自尋死路…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賭不得,殺不得。

  林蘇青連忙打起了親情的幌子,道:“你我是同胞血肉的親兄弟,你怎么能叫我殺了你?我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伸手握住潁王的手,溫和道:“你是弟弟,我是哥哥,無論你今后創下了多么驚天動地的豐功偉績,做哥哥的,都不會因為嫉妒而去扼殺你。哥哥只會為你感到驕傲,為你感到自豪。”

  林蘇青見潁王目光中的懷疑有了些動容,連忙又道:“雖然你說,這不是你我之間就能決定的事情。可是,你想一想,歸根究底,終究還是你我之間的事情罷了。”

  潁王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蘇青,神色有了細微變化,但也依然堅毅,依然執著于等待,等待著林蘇青的回答——殺或是不殺。

  林蘇青見潁王如此堅決,油鹽不進只為了等他一個結果,于是沉沉的長嘆了一口氣,無力道:“我不會殺你的。”

  “那好。”一直沉默的潁王這時才開口說話,卻并無多余的感情,“今后,你我便各憑實力。”

  潁王語罷,倏然起身,便頭也不回的下摟離去。

  林蘇青見他下了樓,連忙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朝樓下追尋他的身影,不消多時就看見樓下有一員將士牽著兩匹高頭駿馬走到聽雨閣門前,在雨里等著。

  潁王一出聽雨閣,翻身上了馬背,便與那員將士頂著傾盆大雨策馬離去。

  當潁王與那名將士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消失在雨幕之后,于樓下大大小小的商鋪之中,突然陸陸續續地冒出來許多喬裝打扮的商人、客人,連同路上的個別行人,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向林蘇青所在的這扇薄窗。

  林蘇青將叉竿重新支上,窗戶大開,風雨被強風吹了進來,涼颼颼的使他的頭腦變得格外清醒。

  這時,閣樓內亦是一窩蜂地涌上來一群人,其中有方才在一樓高聲聊天的鄉紳,有一身穿金戴銀的暴發戶,有初來乍到的小二和傳菜的小廝,也有在二樓與人品茶論道的秀才,喝酒作樂的浪子…

  各色各樣的喬裝打扮,各有花樣的隱藏身份。

  他們其中有來自東宮的府兵,有來自平王的侍衛,也有來自吳藝軍營里的一些將士。

  他們此刻齊刷刷地跪在林蘇青面前,等候著下一步指示。

  林蘇青訥訥地坐在原位,半晌想不通透。

  原來,潁王此行,只帶了一員將士…

  砰!狂風倏然大作,將窗戶的叉竿打落,在窗戶砰地一聲關閉的前一刻,強風竄進來將室內的屏風吹得東倒西歪。

  一具一具喬裝后的尸體,在那些屏風之后橫七豎八的堆疊著,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在那一剎那間,驚呆了。

大熊貓文學    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