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蘇青的確是有些把握的,他覺得斗智并不算難。即使斗勇至少也比在丹穴山時,與那些個妖邪鬼怪抗爭要簡單太多。
普通凡人做事通常是講究方式方法,正因為如此,也有著周旋的余地。縱使潁王手段再如何厲害,至少不會施展邪術妖術,令他防不勝防。有得招架,就有得迂回,有得迂回,也就有得保命的機會。
動一動腦子的事情,他自認為還算是擅長應對的。
“我花開后百花殺,你且看我削了他。”林蘇青篡改了農民起義領袖黃巢的詩句,如是對平王說道。
“吟的這是什么亂詩?”
“你別管是什么詩,反正我有辦法削了他的權就是了。”
潁王撇了撇嘴,道:“那我就隔岸觀火,坐看龍虎斗唄。”
林蘇青與平王打著趣聊著,不多時,接連又來了許多人來看望,客套來客套去,遠不如與平王單獨聊起來得勁。
這一來二去,轉眼也就到了日暮西下。
林蘇青打完一切人情牌之后,待他們各自散去,他已經是疲憊不堪,倒頭便睡了過去。
接下來,一連數日,依舊如此,煩不勝煩。于是他干脆對外宣稱是在靜養,誰也不見。
不過這“誰也不見”一來是為了謝絕來訪,二來還是做給外人看的幌子,他要用來掩飾——皇帝不曾親自來探望他。這聽起來是小事,其實很重要。
試想太子受傷昏迷,皇帝不去探望,這若是傳了出去,叫文武百官們如何作想?只怕多少原本支持太子的人,會因此而動搖決心。
關于皇帝為何不來,林蘇青也疑惑了許久。
回想上次潁王中毒,皇帝次日便出宮去潁王的府上探望。然而他作為為皇帝分憂解難的一國太子,頭上的傷勢還是被皇帝親手砸出來的,皇帝卻只是在后來幾日傳人送來一些補品,和珍貴藥材,本人卻不過來。盡管口諭上說的是因太子靜休,他又政務繁忙,所以才沒有來驚擾太子休養。安慰的好話和東西倒是給得不少,但這意思比起親自探望,著實差得十萬八千里。
林蘇青始終感覺,皇帝似乎不太喜歡他這個太子。不過仔細一想,皇帝似乎對他們三兄弟,哪個也不喜歡。
作為太子恐怕要憂慮了,但林蘇青作為外人看來,倒是可以理解這個皇帝的心思。
真太子謀略過人,治理起國家具有深謀遠慮,可謂是井井有條。
潁王驍勇善戰,手握大小兵權,況且目前找不到削他兵權的理由。
平王聰穎機警,果敢且狠絕。平日里看起來是只游手好閑的小貓,惹急了卻也是頭咬人的豺狼虎豹。
這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對于尚且享樂還不想退位的皇帝來說,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誰都對皇位都有威脅,他很難會喜歡設誰。
不過,說起來是閉門謝客,要靜心休養,但此期間他實際上并沒有閑著。
他無時不刻的在翻閱真太子曾經的筆錄,以及真太子處理過的政務,以便更加熟知當前局勢,好做出準確的判斷,想出萬無一失的策略。
而且他有特地吩咐梁文復與陳叔華,在此期間,朝廷里發生的大小事件,都要輪流來稟報于他。
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了,馮挺一事時,皇帝曾當面承諾潁王,在事情查明之后,要廢儲,改立潁王為太子。他們也是聽平王說的,林蘇青為此琢磨了許久,平王為何不直接告訴他曾有過這件事?難不成是擔心他有傷期間不宜情緒波動?
想不明白,平王的心思居然比潁王還難以猜想。好在是,不論平王對他是否真心實意,他們現在是盟友,在潁王的權勢還沒有完全削除之前,平王是不會對他這個太子不利的。
平王心里必然很清楚,若是太子倒了,便誰也保不了潁王不會對他這個平王出手。
林蘇青站在平王的角度思考過這個問題,倘若平王也有奪嫡之心,憑平王自己,與哪方實力都抗爭不過。
但是如平王這般聰穎之人,他必然也是知道,潁王是軟硬不吃的脾性,摸不到缺點。而太子有明顯的缺點——以及過分正直仁厚。
不是他林蘇青附身才如此,而是真正的太子就是如此。過分正直仁厚有時候并不是優點,是容易為人所利用的缺點。
估摸著平王要么打的就是這個算盤,要么平王的確是無私支持他這位太子大哥的,而他林蘇青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過這些都不算最緊要,最緊要的是,皇帝終究沒有裁撤太子的東宮之位。
個中緣由,其實都心知肚明,秘而不宣罷了。
但,他們本以為皇帝會像往常那樣,就此讓整個事件過掉,卻沒想到皇帝下了一道詔令,命各宮各府裁撤幕僚門客。
為此,梁文復與陳叔華特地趕來東宮,與他商議。
陳叔華道:“想來,陛下認為潁王之所以會起奪嫡之意,究其緣由是受了府中的幕僚門客所煽動,認為幕僚們有禍亂朝綱之嫌。由此,皇帝其實是想借著各宮各府的裁撤之由,主要是針對潁王吧。”
“除了在職的官員們,先讓其余人避一避吧,有需要時,本宮再著人召見。”
皇帝無非是想要他們兄弟之間互相牽制,好穩固他自己的皇位罷了。隨他去,反正他只要保住了儲君之位,等皇帝一下線,他隨時就上線,倒也無妨。
他遂又問道:“各王府中,被裁撤的人里頭,有沒有哪些是不該裁卻裁了的?或是哪些裁得有疑點?”
二人交視,小小討論片刻后,梁文復回復道:“縱觀所有裁撤的人選,絕大部分都是一些江湖人士,但凡是在朝廷中認了一官半職的,都不曾真的撤走,只是見面更隱秘了罷。不過,有一個人,卻十分可疑。”
林蘇青懸筆一頓,抬眸問道:“誰?”
“潁王的兵曹參軍孫路,沒有犯下任何大罪,不知何故,被潁王流放了…”梁文復撫摸著花白長須沉思道。
陳叔華道:“潁王的諸多功績,都少不了孫路的出謀劃策。此次潁王卻借以裁撤幕僚之名,將孫路流放,著實令人不由得生疑。”
“本宮倒覺得沒有什么好起疑的。”林蘇青私心一琢磨道,“大約正因為這個孫路為潁王做過不少貢獻,比如有些還不太光彩又經不起查證的事?而潁王呢,自然不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便順水推舟,叫他‘合理’的遠走高飛。這一計做得甚妙。”
林蘇青一言,聽得梁文復與陳叔華愕然了良久,林蘇青又道:“不過,這只是本宮的一種推測,你們派人暗中去查一下,潁王在流放孫路的同時,是否給孫路的家人提供了什么幫助。”
梁文復與陳叔華又是愣了一愣。
“你們愣什么?本宮若是推斷有誤,大可提出來便是,不必拘泥。”
梁文復與陳叔華面面相覷,交流著眼神,看得林蘇青不明所以,但,他估摸著這二人是有什么事情在瞞著他。
林蘇青將手里的奏章一扔,佯作慍怒道:“何事直說,何故藏著掖著。”
梁文復與陳叔華連忙起身,捧手跪下,請罪道:“殿下,有一件事,還請殿下恕罪。”
林蘇青頓覺意外,罪?
“二位素來謹言慎行,本宮怎么不知二位曾犯過什么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