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總部下方,收容地庫地下三層,001號封閉間內。
危險物·s001(世界之聆聽)的輥筒停止轉動,夾著的羊皮紙上寫滿歪曲文字,蘇曉從未見過這種文字,但只是看到第一眼,他就理解了這文字的含義。
s001無法預示蘇曉的未來,卻預示了與他有過交集,也就是葛韋上校的未來。
又或者說,這是葛韋上校無數種未來中的一種,對蘇曉而言,這很有參考價值。
通過閱讀頭幾段,蘇曉知曉了不少情報,在這個未來線中,東部聯盟與南部聯盟在不久的將來決裂,雙方爆發了慘烈的戰爭。
開戰七年后,南部聯盟將權力完全統一,成立了一個帝國,葛韋就是那個帝國的上校。
“七年過去,葛韋還沒升官?”
巴哈有些不理解,以葛韋上校的個人能力與軍事手腕,西大陸戰爭結束后,最不濟也能混個少將。
上面有人照料的話,兩三年內被提拔到中將也不是沒可能,功績在那擺著,西大陸戰爭中,葛韋上校指揮的可是第二軍團,沖在最前線的老兵軍團。
沒理會巴哈的疑問,蘇曉繼續查閱手中的羊皮紙,在未來,葛韋上校沉入深海,通過密壓罐,留下了記載,內容如下。
‘帝國歷年·1686年,8月23日,我艦奉康德將軍命令,于本日從‘豚港’出航,運送軍需物資趕赴‘燈塔島’,此島西臨‘沃馮敦海灣’,東接‘第二戰區’,為我軍戰線之咽喉要地,不得有失,前線物資吃緊,接到密令當日,我艦立即出航。‘
‘我艦于9日前受損,引動裝置失靈,底艙壓縮氣閥整體脫落,艦后動力缺損…’
‘只是幾日的搶修,就要遠洋‘燈塔島’,艦上的士兵們憂心忡忡,這等懦弱表現,我當即訓斥,親手擊斃三名妄圖動搖我軍心的工程兵后,我艦順利出航,本次任務至關重要,近海域內,只有我艦可勉強遠洋,即便沉沒海中,也必要出航。’
‘我最擔心的事沒發生,那不斷發出噪音,干擾我軍心的底艙壓縮氣閥沒脫落,每次看到它,都讓我想起已過世的姑媽,他們有共同的體征,總是喋喋不休的發出噪音。’
‘我艦出航兩日后遇襲,只是數輪炮擊,東聯邦的海軍軟蛋就棄艦而逃,妄圖用那渺小、滑稽的救生艇,逃出我艦的射程,多么可笑的行為,哦,這可以理解,自帝國與東聯邦開戰,我從未俘虜過一名敵軍,他們稱我‘海上屠夫’。’
‘或許,東聯邦的海軍部隊并不全是軟蛋,我艦出航三日后,于‘沃馮敦海灣’遭遇敵艦,那不斷發出噪音的底艙壓縮氣閥終于脫落,如此激烈的海戰中,我艦沉沒的命運已是必不可免,這讓我發自內心的感覺到…恐懼,沒錯,我在恐懼,我艦的軍需物資無法送達‘燈塔島’,我方島上的駐軍會面臨給養不足、彈藥耗盡等多重絕境,他們已在‘燈塔島’苦戰數月有余,抵擋東聯邦的雜碎,這等勇士,不應敗于補給線斷裂,這是唯一讓我恐懼的事。’
‘敵人的哀嚎一如既往的悅耳,東聯邦的雜碎,小看了我艦的拼死作戰能力,總計4艘敵艦,已被我艦擊沉3艘,1艘倉皇而逃,我艦已無法完成任務,有愧于帝國的信任。’
‘海水已侵沒到甲板,‘無畏前列號’即將迎來他的葬禮,這艘老型號鋼鐵戰艦已服役9年,曾參與西大陸戰爭、孤島戰役、六戰區登陸掩護戰…他,已為帝國鞠躬盡瘁。’
‘這是帝國的庇護嗎?即將葬身海中的我,被我的副官救到‘無畏前列號’的底艙,底艙本應是全封閉結構,但那可惡的壓縮氣閥,卻像一張在嘲笑我的大嘴般,吞吸著海水。’
‘已是絕境,作為帝國軍人,我不能被俘,敵人軍方的超凡之人,能憑我的大腦竊取到我方機密,只要瞄準下顎扣動扳機,特制的子彈,會以旋轉動能攪爛我的大腦,我的大腦會像漿糊一樣,均勻的分部在船艙頂部,這很好。’
‘沉沒的‘無畏前列號’底艙里,混進三名東聯邦的工程師,他們居然說能緊急修復壓縮氣閥,可笑至極,我軍工程師修復了9天,依然沒能完全修復壓縮氣閥,距離海水灌滿底倉,最多不超半小時,只是半小時修復壓縮氣閥?荒謬至極,況且,這是敵軍,殺。’
‘在我抬起槍口時,我的副官,那個漁夫出身的軟蛋,居然用排壓管將我打昏,在我醒來時,已經是一小時后。‘
‘底艙內的積水被盛裝到密封桶內,積水只沒到腳踝,這代表我還沒死,那些工程師,真的修復了那可惡的壓縮氣閥,我軍在飛艇上投入了太多財力,作為帝國海軍,我難免心生妒忌,但這決策是正確的,天空比海洋更廣闊。’
‘我奪回了佩槍,擊斃敵軍三名工程師,以及我那倒戈的副官,底艙內的幾名海兵,以及艦務長·薩琳娜,都在驚恐的看著我,他們不理解我為何這樣做,因為我嗜血成性?不,此海域有大量敵方潛艇,一旦被敵軍繳獲我的大腦,‘驟雨計劃’勢必暴露,我將成為帝國的罪人。’
‘當我再次用佩槍抵住自己的下顎時,意外發生,底艙在旋轉,以我多年的航海經驗判定,這是海下漩渦所致,當一切都平穩下來時,底艙的內甲層在快速內凸,這是到了多深的海底?內甲層凹陷到這種程度,代表我已達到潛艇都無法抵達的深度,這讓我很欣慰。’
‘我仿佛存身在一個扭曲變形的罐頭盒里,為什么底艙沒被海壓擠破?這超出了我的認知,沒有食物,只有淡水,我決定暫不自裁,幸存的五名海兵中,有一人出現‘異化’現象,他身上生出黑色、毛發狀、外皮光滑的觸須,如果是近幾年內入伍的士兵,不會知道這是什么,我在西大陸見過這種觸須,它生長在寄蟲戰士身上,奇怪的是,在黑暗的環境下,這種觸須竟然透出白光,這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照明問題。’
‘我用手中的佩槍重整軍紀,自己留下少量淡水,把更多的淡水分給五名海兵,以及艦務長·薩琳娜,相比饑餓,干渴更難熬,身為帝國軍官,理應在絕境下關照部下。’
‘被困海底首天,艦務長·薩琳娜來到我身邊,和我說她老家的事,我并沒回應,傾聽就足夠了,這名帝國女兵只是想說些什么,僅此而已。’
‘被困海底第3日,那名身上長出觸須的士兵雙眼變的渾濁,這讓我確定,他正在向寄蟲戰士轉變,我結果了他的性命,觀察到這種程度足夠了。’
‘被困海底第5日,薩琳娜沉默不言,她開始數自己的頭發,那四名海兵中,又有兩人身上生出觸須,我讓他們保留了帝國士兵的最后體面,還活著的人,能得到的飲水變多。’
‘被困海底第9日,我親手了結最后一名海兵,他在死前哭喊著求饒,但他身上已經生出觸須。’
‘被困海底第16日,薩琳娜信仰了神靈,一個她妄想出的神靈,一個名為至蟲的神,從她的舉止能看出,她已經不正常,讓我疑惑的是,如此幽閉的空間內,氧氣為何還沒耗盡?按照我的計算,被困首日,氧氣就會耗盡。’
‘被困海底第18日,在這幽閉,狹窄、壓抑的空間里,薩琳娜瀕臨極限,我也是時睡時醒,開始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薩琳娜蠱惑我和她一同信仰那名為至蟲的神靈,我言辭拒絕,如果不是看在同為帝國軍人,我已經一槍打碎她的腦袋。’
‘被困海底第21日,薩琳娜恢復了正常,她的眼睛變得明亮,不再如神婆般囈語,但她想讓我與她一同信奉那個神靈的想法更強烈,不僅這樣,她每天都會祈禱,直到,她滿臉平靜的扯下自己的整條舌頭,又雙手捧著,仿佛要獻給某個存在。’
‘被困海底第22日,薩琳娜長出了新的舌頭,我決定觀察她,把她的行為記載下來,如果可能,我會用僅有的一個密壓罐,把這記載裝進去,在底艙被海水壓裂時,拋出這密壓罐,底艙被海壓擠破只是時間問題,底艙的空間有限,過不了多久,我就需要坐在那些尸體上,才能把雙腿伸直。’
‘被困海底第36日,已有近半月沒和我交談的薩琳娜,居然主動開口,她只問了我一句話,葛韋上校,你是怪物嗎,為什么你還沒瘋?’
‘被困海底第42日,薩琳娜大叫一聲后,像個爛番茄一樣炸開,我的觀察結束,作為代價,薩琳娜炸出的線蟲,有不少落在我身上,我已經沒有力氣躲開,其實饑餓更難熬,我能感覺到,為了繼續活下去,我的臟器在吸收我身體的養分,這感覺就像…我的臟器在逐漸吃掉我自己。’
‘被困海底第52日,底倉更狹小了,我胸腹以下的身軀,只能浸泡在尸水中,我已麻木的嗅覺,讓我聞不到惡臭,體內的線蟲在我的臟器間游動,它們始終想鉆入我的大腦,只要我還沒屈從,它們就不能得逞,我…或許堅持不了多久。‘
‘被困海底第60日,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大腦皮層,起因是有線蟲爬了上去,它們貪婪的吸附在上面,只等我屈從,這感覺讓人幾乎癲狂,但作為回報,我開始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底艙外海底的景象。’
‘一只只線蟲盤攏在底艙外部,是它們讓底艙沒被海壓擠破,也是它們在海水中攝取氧氣,輸送到底倉內,就像我在觀察薩琳娜一樣,有一個存在也在觀察我,我還看到,在浩渺無邊的海下,是密集到讓人頭皮發炸的線蟲,任何有理智的人類,看到這一幕后,都會出現生理與心理的雙重不適,它們用身軀在海下構成扭曲、詭異的高大建筑,哪怕用盡我畢生所知的詞匯,也不足以描述這些建筑的宏偉與驚駭。’
‘我聽到了,來自某個存在的‘聲音’,它認可我成為它的仆從,我已經不知道這是因饑餓而產生的幻覺,還是我已瘋癲后的狂想,直到,它出現在我面前,我的記錄只能到此為止…’
‘屈從,就能繼續茍活,有那么一瞬間,我動搖了,嘴唇與舌頭仿佛不聽我的控制,即將說出那讓我癲狂的懦弱言語,但在那之前,我松開手中的密壓罐,用僅存的力氣抬起手臂,把已是銹跡斑斑的配槍狠狠抵在自己的下顎,我可以肯定,我的表情很平靜,作為帝國軍人,我將說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就扣下扳機。’
‘去死吧,你這爬蟲。’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