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是一個坐起立行的孩子。
這個毛病云瑯現在很久以前就發現了。
不論是云瑯安排的課業,還是何愁有的訓練任務,以及司馬遷要求的博聞強記,霍光總能完成的很好。
就這一點上,云音比他差的實在是太遠了。
這幾乎是一個全能型的孩子,不但在課業上,武功上出類拔萃,就連為人處世上,也漸漸地向小狐貍轉變。
云瑯沒有想到,當后世的教育打開了霍光的眼界之后,他就迅速的向妖怪進化。
在別人眼中,霍光只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經常接觸霍光的曹襄眼中,霍光是一個極度聰明且有執行力的孩子。
只有云瑯跟何愁有知道——霍光正在向妖怪進化。
誰要是把他當成一個十歲的孩子,那么,將來一定會在這個十歲的孩子手中吃大虧。
睡覺前,霍光終于來到了云瑯面前,低著頭不做聲。
云瑯道:“事情都處理完畢了?”
霍光道:“處理完畢了,在這一次查賬事件中,有十一個管事并沒有站在我云氏的立場上,或者是官家一問,就迅速的拿出了我云氏的賬本。
如果不是有掌柜的來報訊,我們甚至都不會知道官家的人來過。”
云瑯點點頭道:“云氏要的是正大光明,不做鬼蜮伎倆。”
“弟子明白,所以遣散了四個管事,重責了七個管事,遣散的那四個人明顯就不跟我云氏一條心,至于重責的七人,弟子以為還有救。”
云瑯笑道:“很好,罰了就不怪,怪了就不罰,給官家留下了臉面,也明確的將云氏不喜歡被人窺視的想法傳達出去了。”
霍光小心的抬頭瞅著云瑯跪倒在地高舉著一根竹條道:“弟子擅自做主,請師傅責罰。”
云瑯瞅著這個已經成精的徒弟沒好氣的道:“下回拿一根結實的藤條來,一根被鋸開一半竹條能打疼你?”
霍光瞅瞅竹條尷尬的笑道:“也就是做做樣子,師傅最疼愛弟子了,如何舍得責罰呢。”
云瑯啞然失笑道:“鋸開一半留一半,是為了以防萬一是吧?”
霍光點頭道:“師傅說過,人的情緒最是無常,很多人倒霉就倒霉在太自信了,弟子覺得還是多一重保護為好。”
云瑯拉著霍光的手讓他起來,輕輕地俯身拍拍他膝蓋上不存在的塵土,然后道:“這雙膝蓋能不給人跪拜,就不要跪拜,哪怕是你師傅我。
跪的時間長了,就站不起來了。“
“能讓弟子真心實意跪拜的人就這么三兩個,能讓弟子虛情假意跪拜的人很多。
弟子分得清楚什么時候應該真心實意的跪拜,什么時候需要虛情假意的跪拜。
真心實意的跪拜才會走心,至于虛情假意的跪拜,弟子以為跪多少都無所謂,只要目的可以達成,多跪拜兩下就當是給別人的添頭。”
云瑯吃了一驚道:“這樣一來你的自尊心跟面皮呢?”
霍光嘿嘿笑道:“弟子的自尊心跟面皮都藏在心里,只要弟子自己不想丟,他就永遠存在。
跟我的膝蓋沒有半點關系。”
云瑯的驚詫之意更加濃厚了,一個剛剛發現自尊心跟面皮存在的孩子,立刻就能區分出面皮跟自尊心的真正含義。
能生生的將自己的行為跟尊嚴做一個準確的區分,這樣的家伙,他要是將來不飛黃騰達,才是天大的怪事。
“霍光,我從長門宮拔了很多荷花,你快些給我拿水瓶子來,我要插花!”
云瑯清脆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霍光給了師傅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后就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大喊大叫著蹦蹦跳跳的下了樓。
看到云音被霍光夸獎的眉花眼笑的閨女,云瑯忍不住在這個大熱天打了一個冷顫,他忽然有了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
霍光還學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插花就是其中的一種,眼看著一朵盛開的荷花,配上一個花苞,底下再插上半片翠綠的荷葉,以及幾根凌亂的香茅,碰上一口水,荷葉上,花苞上就有了晶瑩的水珠,而燭光下的紅蓮,越發的嬌艷。
在云氏的三個傻女人面對這樣的美景迷醉的不可自拔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的霍光,已經端著三碗香氣撲鼻的臊子面跟兩樣小菜送了上來。
“我跟師傅已經吃過了,師娘跟師妹想必有些餓了,趁著天色還不算晚,吃碗面墊墊肚子。”
云音歡喜的捧起一碗面道:“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長門宮吃不飽?”
“因為長門宮的食物多油,多鹽,跟我們家的不一樣。”
云音愉快的吃了一口面條道:“光哥哥做的面條好吃!”
霍光笑道:“等我有功夫了,再給你做別的!”
云瑯站在平臺上看見了自己妻女吃的香甜,就哀嘆一聲,徑直去了書房。
這小王八蛋現在把那三個蠢女人賣掉,她們還會幫著數錢!
現在只能期待云哲長大之后能夠保護自己的母親姨娘姐姐不被妖怪欺騙。
至于云瑯自己,他覺得自己來自后世人的優勢可能保持不了幾年了。
天亮之后,云氏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昨日在長門宮游玩了一整天,宋喬,蘇稚都沒有什么精神,倒是云音被突然出現的何愁有抓著在繩子上來回的走練習平衡功夫。
宋喬要補覺,因此,一大早就把云哲塞給了云瑯,云瑯就抱著胖兒子慢慢的在云氏漫步。
夏日的早晨空氣極為清冽,不過,這樣的好時光勉強能保持到太陽出來之前。
那顆大火球還沒有完全升起,地上就跟著火一般熱浪襲人。
天空響晴響晴的,云瑯四處張望,看不見一絲云彩,看樣子,今天日子難過了。
抱著兒子走了一遭菜園子,摘了一籃子香瓜,衣衫就被汗水浸透了。
“今天歇工!”
把菜籃子交給梁翁之后,云瑯就淡淡的吩咐一聲。
“謝侯爺!只是,只是…”
“沒什么好只是的,今天的天氣熱的邪乎,賺錢再重要也沒有命重要。
全部停下來,仆役們也停下來,一天不灑掃不會死人!”
既然家主都發話了,梁翁就把香瓜籃子用繩子系著放進水井里,到了中午,正好拿出來吃。
老虎縮在最陰暗的角落里一動不動的裝死狗,云瑯見這家伙可憐,就讓仆役們送來好大一塊冰。
然后老虎就愉快的趴在冰塊上,不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仆婦們用冰涼的泉水擦過席子,云瑯把云哲身上的衣衫全部脫掉,赤條條的丟在紗帳里。
自己也脫掉衣裳,就穿著一條短褲,坐在平臺上搖扇子,至于早飯,他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太陽出來了,大地就著了火,云音汗津津的從父親身邊跑過,抱起云瑯的涼茶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看樣子何愁有算是放過她了。
“熱死我了…”蘇稚一把推開窗戶,滿頭大汗的喘氣。
木頭房子,夏天能熱死人,至于冬天…自然能凍死人,這樣的樓閣除過好看,沒半點屁用。
好在云氏的冰多,當一大塊冒著寒氣的冰塊被丫鬟抬進蘇稚的屋子,蘇稚立刻關上窗戶,一連串的吩咐丫鬟,她要吃沙冰!
同樣穿著短褲短褂子的霍光從樓下走上來,猛猛的吃了一大碗沙冰,這才對云瑯道:“師傅,今天可是印書作坊給太學交付書本的時間。”
云瑯不負責任的道:“這樣的大熱天,讓他們等等!”
“可是,太學的管事已經來了。”
“那就讓他回去,天涼了再來,云氏今日休假!”
“那我去說!”
“安靜的坐下來納涼,讓仆役們去。小子,云氏沒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要給人留一下瑕疵。
以后啊,只要天氣熱成這樣,云氏就休假,多少錢都不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