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榨,極度的壓榨,往往會催生出反叛!
這應該是一個至理名言。
可是,云瑯沒有在鬼奴的身上看到這個特點。
匈奴人準備了一個月,云瑯也黑著心腸壓榨了鬼奴一個月,每日里都有鬼奴的尸體被丟進瞎子河…
在松軟的黃土上挖一個很大很長的洞,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這些鬼奴做到了。
當鬼奴們將山洞掘進到堅硬的夯土層的時候,山洞結構終于變得穩定了,不再有大塊的黃土從頭頂掉下來,接連三天沒有死掉一個鬼奴,這讓他們很是高興了一陣子。
他們的歡樂僅僅來自于不死人而已。
鬼奴們對于伙伴的消失,或者死亡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只是單純的為自己還活著歡呼,只有云瑯清楚地知道,第一批來到鉤子山挖洞的五十六個鬼奴,到現在,只有兩個人還活著。
仔細研究分析之后,云瑯發現,這些鬼奴之所以會老老實實的冒著生命危險在這里挖洞,最大的原動力居然是每天都能吃飽這個簡單的因素。
云瑯不在乎鬼奴的性命,卻從來不會克扣他們的口糧,口糧當然算不得好,糜子饃饃卻是放開了吃的,偶爾還會有一點咸肉野菜湯,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大餐了。
直到此刻云瑯終于明白了,這些人為什么會心甘情愿的成為鬼奴了,原因就是當鬼奴能夠不被餓死。
元朔四年的時侯,一場蝗災席卷了關西,蝗蟲從關西一路飛到了敦煌,蝗蟲所到之處…
史書上僅僅只有八個字——“餓殍盈野,死者枕藉”。
直到今年,關西依舊荒蕪…即便是春風也吹不醒遭受重創的大地。
自從韓王信投靠了匈奴之后,韓地的人,就成了一群被人遺忘的人群,其余地方的百姓流離失所去別處謀生,官府會開放一些荒蕪的山林供他們存身,至于韓地——沒人愿意接納他們。
飽受匈奴劫掠之苦的百姓,對那個帶著匈奴人一路殺到甘泉宮的韓王信恨之入骨。
當了鬼奴,死亡就是一種最常見的事情,隨時隨地都會發生,匈奴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殺他們,漢人見到鬼奴就會提起長刀,搶劫的時候會遇到強烈的反抗,投降以后,依舊沒有什么活路。
因此,在騎都尉吃飽飯之后再去死,對他們來說沒有別人想的那么可怕,那么難以接受!
云瑯在山洞口立了一盞明亮的油燈,這盞油燈只開了一個亮孔,這個細微的亮孔沖著山洞,一道淡黃色的光斑照射在山洞底部,指引著鬼奴們朝正確的方向挖掘。
挖到了夯土層,就說明鬼奴們已經挖穿了鉤子山!
山洞已經很深了,為了解決透氣的問題,云瑯不得不命令鬼奴們在山洞上方開出十幾個碗口大的洞。
他親自檢驗過,那些透氣孔確實已經抵達了鉤子山東邊的平原上。
大規模的挖掘會讓匈奴人發瘋的,而平原地帶并不是一個很適合大漢軍隊作戰的場合。
因此,云瑯只能像一個盜墓賊一樣偷偷挖掘…
山洞挖到這里,就只能蜿蜒向下,隨著鬼奴們不斷地挖掘,土層里逐漸出現了人,馬,武器,陶俑,鐵器,銅器一類的殉葬品。
當一個斜斜的插在泥土中的女性尸骨出現之后,云瑯從她身上殘留的一點帛片,以及散落在周邊泥土里的首飾判斷,這該是一個殉葬的女子,身份應該是冒頓寵愛的某一個閼氏。
“匈奴可汗的墓地?”
謝長川歡喜的如同一個孩子!
對于這個惡心的老賊突兀的出現在坑道里,云瑯一點都不奇怪,如果在他統領的大軍中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他還一無所知的話,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
“目前看來我的猜測是準確的。”云瑯將手里那枚擦拭干凈的金臂環放在謝長川的手里。
金臂環做工粗獷,連接處的鷹嘴結構不是大漢首飾做工的風格,很符合匈奴人的審美風格。
“不是阿寧告訴我的!”
謝長川靠近油燈觀賞著金臂環,一邊很隨意的說了一句話。
云瑯點頭道:“阿寧是我騎都尉的將官,吃里扒外的事情自然干不出來,我回去之后只會找郭解的麻煩。”
謝長川連連點頭道:“確實該找,確實該找,潑天的功勞啊,被那個小人給毀了。”
謝長川賊目爍爍的四處亂瞅,很不負責任的隨意回答。
“沒有瞞著大帥的意思,先前不確定,擔心破壞了大帥的部屬,今日既然已經發現了匈奴可汗的閼氏,自然是要稟報大帥知曉的。”
“這是自然啊,讀書人就這點好,總能把自己的齷齪心思用最漂亮的話說出來。
耶耶之所以被陛下丟到白登山幾十年都不理會,就是學不會你們這種說話的樣子。
功勞不少,官職,爵位卻沒有什么變化,吃虧吃大了!”
云瑯每次跟謝長川說話,都有掐死他的沖動,這個老賊扮豬的時候就像是一頭豬,一旦成了老虎,獅子他都敢一口吞下去,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是豬,什么時候是老虎!
“挖啊。為什么不挖了?”
謝長川站了一會就興致勃勃的對云瑯道。
“這里的土層不夠結實,我進來的時候一般不準動土,免得被這個土洞給埋掉。”
“不結實?”謝長川豬的本性又發作了,警惕的瞅瞅頭頂,然后笑道:“軍中為了功勞不要命的人多,你這種一等一的人才就不要浪費在這里了,讓那些不怕死的殺才進來督工,就這么說定了。”
說完話,這個剛剛剝奪了云瑯指揮權的老賊就匆匆離開了山洞,畢竟,時不時地有黃土渣滓從頭頂掉下來,確實很不安全。
被人家剝奪指揮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云瑯也沒有沮喪的感覺,聳聳肩膀就跟著離開了山洞。
站在青天白日底下,不論是謝長川還是云瑯的面孔看起來就沒有那么陰森了。
一個慈眉善目諄諄教導如同溫潤長者,一個垂首受教緊守禮數如謙謙學子。
“小子,別覺得是耶耶奪了你的功勞,這事太大,你腦袋太小,撐不起這樁功勞。”
“其實小子領受過比這還要大的功勞,好像也沒有發生什么事情,最嚴重的后果就是被靠山婦一屁股坐在胸口動彈不得,不算什么大事。”
謝長川楞了一下,皺眉道:“陛下動用靠山婦來懲處你?”
云瑯無奈的道:“陛下一般不理睬我,如果犯錯,懲罰我的人不是阿嬌貴人,就是長平長公主,您也知道,她們都是婦人,所以手段有些…”
“既然如此,繼續由你來發丘,功勞是我中部校尉府的如何?”
“發丘中郎將這個職位我還是不要為好,以后回到長安不好見人…”
“你到底要什么?”
“無他,只想看看一代天驕冒頓可汗的尸體是個什么樣子!”
“就這一點?”
“當然不會只有這一點,去病,阿襄,阿敢,阿寧的功勞還沒著落呢,我怎么可能放手?”
“大丈夫想要功勛自然是馬上取!投機取巧算什么英雄好漢!”
云瑯無奈的道:“當初隨您一起橫刀躍馬縱橫北疆的英雄好漢如今有幾人安在?
關中早就有詩曰——可憐瞎子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
我們兄弟來到白登山目的就是為了馬上封侯,卻沒有全部指望用匈奴的首級來換,用冒頓的尸骨來換目標也能達成。
我剛剛成親,去病的老婆懷有身孕,阿襄的老婆也有身孕,阿敢的第二個孩子正在他老婆的肚子里孕育,阿寧家里還有十一個婆娘等著受孕呢,我們哪一個能死?又有哪一個敢死?“老夫如果硬要你離開這座山洞,去別處公干呢?”
“那就沒辦法了,我們一群小的可不是您的對手,為了這個功勞,說不得要請幾位說的上話的長輩在出面跟您好好地嘮嘮!”
“衛青胸懷廣闊,沒有這么無恥!”
“可是,長平,阿嬌兩位長輩可都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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