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想說指南針的時候,東方朔要說天下大事,現在,東方朔想說指南針的時候,云瑯卻只想跟他說農桑。
人是一種非常感性的動物,有時候做事完全是被一時的沖動簇擁著狂奔,等到完全冷靜下來之后,就會覺得很無趣。
這就是機會的得失。
東方朔如果有參與指南針制造的背景,他應該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劉徹的視線,可惜,他似乎更喜歡抱怨。
“云氏以桑麻起家,如今正在培育新的家禽,蒙陛下厚愛,也獲得了一些新種子,如今也陸續有了結果,先生不妨一觀。”
東方朔才走到云家的雞舍豬圈邊上就不愿意再走了,嘆口氣道:“某家努力一生就是為了脫離雞豕農桑,明知道這里面有大文章可做,某家還是不能說服自己,不看也罷!”
云瑯看了東方朔一眼道:“為官到底是為了什么?”
“自然是敬君王,牧四方,平天下!”
云瑯點點頭不再說話,東方朔是一個有話就說的人,這應該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云瑯從來沒有指望過這個時代的官員會站在百姓的立場上說話,即便是有一些看似為民張目的官員,他們實際上是站在律法的角度上在做事,實際上還是為了皇權的穩固,不許其它人做一些過于過分的事情。
百姓生產糧食,生產各種物資在他們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在他們眼中,百姓就是干這個事情的。
可能是豬圈,雞舍勾起了東方朔一些不好的回憶,所以他跑的很快,轉瞬間就不見影子了。
云瑯回頭瞅著滿身雞毛的孟大,孟二,再看看干凈的豬圈里面養著的那些肥豬,不由得搖搖頭。
農家的產業都是有關聯的,比如豬羊,雞鴨鵝的糞便可以肥地,可以提高糧食的產出,糧食多了,反過來又能飼養更多的牲畜,以及雞鴨鵝,這些東西一旦多了,又能改善百姓的伙食,減少人們對糧食的需求量。
這是一門大學問!
一門很大的學問,東方朔卻棄之如敝履,直到此刻,云瑯才可以肯定地說,東方朔將來在仕途上未必能超越喜歡養雞鴨鵝的孟大跟孟二。
云瑯也能清晰地看到孟大,孟二兩人最后的下場,這兩個智力有缺陷的家伙,將來一定能夠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而無傾覆之憂。
劉徹即便是再暴虐,也不會傷害這兩個只會給他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不可能生出任何壞心思的傻子。
短短的一日時間,東方朔就錯過了兩個能夠讓他一展宏圖的機會…
“中山人公冶長擅長鳥語,并時常以此為傲。有一天一只烏鴉對公冶長說: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腸。
公冶長就去了南山,果然發現了一頭剛剛死掉的羊,于是他就把羊背回家大吃了一頓,只是忘記了給烏鴉吃羊腸。
后來有一天,烏鴉又對公冶長說: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腸。
公冶長大喜,再一次去了南山,結果,南山里只有一個剛剛被人殺死的商賈。
公冶長才要跑,就被官府捉住,百口難辯之下,被官府當做賊人給砍了腦袋。
所以說,人有異術并非好事!“
清談這種事情,從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有用簡短的小故事來講述一個深刻道理習慣的只有道家。
云瑯見東方朔一直在看著自己,知道這個故事是他講給自己聽的。
就舉起茶杯笑道:“先生出自道門?卻不知修習的是老莊,還是黃老?”
東方朔笑道:“我酷愛莊子,就是擔心自己會有劈棺驚夢的殘酷經歷,所以我只愛婦人一年…”
李敢瞅著東方朔道:“何為劈棺驚夢?”
東方朔笑道:“莊子妻年少,曾與莊子相約,君死我絕不再嫁,守節而終。
一日莊子進山,見一女子正在用扇子扇墳,驚問其故,婦人曰:與亡夫有約,待其墳頭土干之時方能再嫁,等了九日,墳土依舊不干,遂執扇扇之,盼其速干!
莊子心頭惴惴想起與妻子的約定,不由得憂心忡忡,不過三日就亡故了。
莊子妻大悲,日日守在棺木之前哀痛不絕…
有楚王孫過莊子門外,見莊子妻年少貌美,遂百般誘之,莊子妻開始不從,后經受不住楚王孫誘惑,與楚王孫成其好事。
不過兩日就如膠似漆,楚王孫有心痛之疾,非人心為藥引不能活命,倉促間哪來人心。
莊子妻隧道:“死五日之人心可成?”
楚王孫曰:善!
是夜,雷雨交加,狂風大作,莊子妻手持利斧劈棺,準備摘莊子之心以繆楚王孫心疾…
利斧劈棺,雷電繚繞,炸開棺木,莊子起身坐起,哈哈大笑著進入了雨地不知所蹤。
莊子妻羞愧難當,回首卻不見了楚王孫與一干從人,這才知道,什么楚王孫,什么富貴夢,不過是莊子幻化而成,羞急之下以利斧割頸而亡…
婦人不過是大樹上的葉子,大樹死了,葉子也就隨風飄落異鄉,不若一秋一換新葉,主人家以為如何?”
曹襄怒道:“這婦人如此不知廉恥,若是落在我手上,定會一刀兩斷。”
云瑯皺眉道:“此事錯在莊子,并非錯在莊子妻。”
東方朔笑道:“此話怎講?”
云瑯嘆息一聲道:“事情的起源乃是莊子對妻子的不信任,而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人心多變,不能試探,試探的多了,信義也就沒有了,莊子妻好好的在為莊子守靈,是他幻化出來了一個絕美的富貴少年。
是莊子有錯在先,試問,在他試探之前,他可曾對自己的妻子有過半分的信任?
被人劈棺摘心不過是他咎由自取而已,說出來也是自取其辱.
你道家不是講究道法自然嗎?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莊子一代圣人,還有什么看不開的嗎?”
霍去病慨然起身,指著東方朔道:“大丈夫出則虎步龍行,入則風停云收,一雙鐵肩自能擔起世間萬物,怎么總是把目光落在婦人身上,這樣的高論,不聽也罷!”
說完就從二樓跳了出去。
東方朔面不改色,拱手朝云瑯施禮道:“不知主人家能否為東方朔引見一下阿嬌貴人。
東方朔這里有許多的話要對阿嬌貴人說,或有益于云氏,也將有益于阿嬌貴人。”
云瑯笑了一下道:“云氏與長門宮有小徑相通,這條小徑只限于長門宮人來云氏,云氏卻不能進長門宮,或可派一二仆役,去那邊守著,一旦遇到大長秋,就能為先生說項,至于成不成,云氏不做保證。”
東方朔起身笑道:“足矣,待某家這就去小徑盡頭守候。”
曹襄見東方朔匆匆的出門了,就對云瑯道:“太急了。”
云瑯笑道:“不光是東方朔急促,你也急促啊,長門宮衛的整訓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卻不顧那些長門宮衛家人的死活,將他們圈禁在驪山,也不知他們的父母妻兒吃什么。
一群每日心懷后顧之憂的人,能訓練出什么東西來,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出現逃兵。”
“少不了他們的錢糧!”
“我知道,你知道,李敢知道,問題是那些長門宮衛們知道嗎?阿嬌把那些人丟在陽陵邑四年不聞不問,他們就算是想的多一些,也是應該的。”
李敢攀著曹襄的肩膀道:“先弄一些米糧發給他們,別讓他們的家人挨餓,反正你不缺少那點錢糧,如果實在是舍不得呢,發給他們的錢糧以后從他們的俸祿中摳出來就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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